林澈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段恐怖的记忆从未褪色。
“我妈指着我,对林振邦吼,她说……她说……”
他哽住了,巨大的羞耻和痛苦扼住了他的喉咙,那几个字仿佛带着血,他几乎说不出口。
林澈用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说下去,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她说……林振邦,你敢把那个野种带进门,我就先杀了你的儿子!
我让你林家断子绝孙!”
“杀了我……”
林澈闭上眼,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她当时……想杀的是我……她觉得杀了我,就能报复林振邦……”
陆隅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能想象那个场景对一个十几岁少年的冲击——被自己最依赖的母亲视为报复父亲的工具,甚至被死亡的威胁笼罩。
“然后呢?”
陆隅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林母身上。
“他们在楼梯口争执,推搡……我妈情绪完全失控了,她拿着刀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林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混乱中……我不知道是谁推了谁……我只看见我妈脚下一滑……她尖叫着……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头……磕在了楼梯拐角的铁艺栏杆上……”
林澈抬起手,捂住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遮住那鲜血淋漓的画面,“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她当时……就不动了……”
“后来送到医院,命是保住了,但……脑子摔坏了。”
林澈的声音只剩下麻木的陈述,“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能认出我,会对我笑,给我做饭……坏的时候,会尖叫,会砸东西,会不认得我是谁,会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出不来……”
他放下手,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空洞得像一潭死水:“林振邦呢?他忙着安抚外面的女人,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忙着……把我妈这个麻烦丢开。
他觉得把人送进医院,付点钱,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甚至……很少来看她,觉得丢人。”
林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讽刺和恨意的笑:“我妈的医疗费,康复费,后来住进康宁的费用……一开始他还会付,后来……就越来越敷衍,再后来……就几乎不管了。
他觉得钱该留给他外面的儿子。”
“所以……从高中开始,我就得自己想办法。”
林澈的声音重新变得干涩而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沉重。
“学费,生活费,还有我妈每个月固定的一大笔钱……奖学金,打工,能做的我都做了。
餐馆洗盘子,发传单,做家教,送外卖……什么都干过。
有时候实在凑不够,就……低声下气地去求林振邦,看他和他新老婆的脸色,听他冷嘲热讽……”
林澈说完这一切,深深的吐了一口气,那段灰暗、沉重、几乎看不到光的岁月,被他用最平直也最残酷的方式铺陈在了陆隅面前。
陆隅一直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覆在林澈手上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是不是我把我妈……”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陆隅一把将发抖的林澈拉入了怀里,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澈澈”
陆隅的下颌抵着林澈的头顶,他的手掌用力地抚过林澈僵硬的脊背,没有再说更多空洞的安慰,只是更紧地拥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林澈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深重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疲惫。
他轻轻吸了口气,从陆隅的怀抱中缓缓退开一点距离。
沈清婉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侧着头,眼神空洞地落在窗外,对刚才儿子无声的崩溃毫无所觉,像一座隔绝在时间之外的雕塑。
林澈的目光在那张熟悉的、如今却写满陌生和空洞的脸上停留了很久,看清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他轻轻挣脱了陆隅依旧紧握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