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早已在漫长的自责和疏离中,将眼泪流干,将情感冻结。
可现在看着这间被时光遗忘的房间,那堵坚冰筑成的堤坝轰然倒塌,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无声滑落。
他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长久压抑后崩溃的,无声的泪流满面。
他想起了大学时那位心理医生的话:“你在用理性强行压制感性的洪流,你的心无时无刻不在为父母的离去而流泪。
你需要一个出口,哪怕一次彻底的宣泄。”
他以为他早已失去哭泣的能力,所以才会在那个绝望的夜晚走向天台,然后……遇到了沈瑜。
那个曾将他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给予他温暖和希望的人,他以为可以携手一生的人。
现在,却亲手给了他另一重更深、更痛的背叛。
人心易变,顾轻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他只是没想到,残酷的戏码会在他们身上上演,会在他们即将结婚的前夕,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发生。
太多的事情接踵而至,他的大脑已经疲惫到无法处理这些复杂的情绪漩涡。
他坐在那张旧书桌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漫无边际地思考这段时间与沈瑜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想了很久,想得眉头紧锁,太阳穴突突直跳,最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底深处那翻腾的痛苦、挣扎和不甘,被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所取代。
有些决定,一旦想通,其实并没有那么艰难。
再理性的人,也逃不开情感的桎梏,他也有难以割舍的眷恋。
但有些底线,一旦被践踏,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份眷恋,在赤裸裸的谎言和背叛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站起身,恢复了平静。
刚走出房门,刺耳的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顾轻打开门,看到沈瑜那张写满讨好和不安的脸。
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浓郁的饭菜香味隔着门缝都能闻到。
目光毫无波澜地掠过那个食盒,他没有开门,也没有回应,直接转身关门,动作干脆利落。
铁门发出一声沉闷的闭合声,轻而易举地隔绝成两个永不相通的世界。
想明白是一回事。
真正面对那个带来伤害的人,感受那份令人窒息的愧疚和讨好,又是另一回事。
这是顾轻今天第二次感受到深刻的犹豫——不是对决定的犹豫,而是对即将到来的、必然的残酷感到一丝本能的沉重。
门外,沈瑜听着里面彻底消失的动静,心沉到了谷底。
他默默地将食盒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紧闭的冰冷铁门,眼神里充满绝望的固执。
顾轻在这里待多久,他决心在这里守多久。
守到他愿意开门,或者……守到他彻底绝望为止。
公司那边,他已经交代副总全权负责智能云项目,并通知所有人自己要休息一段时间。
沈父沈母的来电被他直接挂断,向斐发来的短信,看都没看就拉黑了。
那条引发风暴的朋友圈,看到的人不多,每一个拐弯抹角来打听的人,都被他暴躁地骂了回去。
骂完之后,他狠狠地将手机摔在墙上,屏幕碎裂——最该被砸碎的,是他自己那颗愚蠢又贪婪的心。
然而他所有的懊悔和愤怒,无法穿透那扇门,抵达顾轻分毫。
顾轻甚至吝于给他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