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的心揪紧了,一会儿想着等下车一定要找个机会,把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剖开自己的心也无所谓。
一会儿又陷入更深的绝望,如果顾轻还是不肯原谅他,他该怎么办?
他不能失去顾轻。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他心底疯狂叫嚣。
一路上,他如坐针毡,身体紧绷,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膝盖,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或许是连日来的心力交瘁终于压垮了顾轻,又或许是窗外单调的景色和车辆的颠簸带来了催眠效果,在车子驶出山路,进入相对平坦的公路后不久,他便不知何时靠着车窗,戴上了眼罩,沉沉睡去。
只是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一下,仿佛正陷入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
沈瑜看着顾轻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的样子,心口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
他伸出手,悬在半空,想要抚平那紧蹙的眉头,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眼罩边缘时,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来,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回到城里,顾轻主动联系了工作室的合伙人,他没有过多描述这段时间的缺席,只道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归期不定。
电话那头合伙人惊讶之余表示理解——毕竟顾轻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劳模,能让他主动提出休长假,必然是遭遇了难以承受的重击,让他安心休息,不必再挂心工作。
得到消息的工作室成员纷纷发来消息,成年人哪怕是关心也带着妥帖,半开玩笑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终于舍得休息,也有推荐度假胜地,附带一场串的攻略。
顾轻沉默地听着这些关心,心底却是一片荒芜的平静。
他放下手机,屋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里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踏足。
上一次回来还是沈瑜的公司遇到困境,需要一笔钱救急,他带着一丝和解的期盼,最终却与爷爷爆发最激烈的争吵,两人彻底断绝了联系。
房子被收拾得很整洁,甚至有种刻意维持的空旷感,他走到父母房间门口,轻轻推开。
房间纤尘不染,床铺平整,床头柜上父母的合影被擦拭得光亮。
看得出爷爷一直精心维护着这里,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离开。
顾轻的手指拂过冰凉的相框玻璃,眼底一片酸涩。
走到自己曾经的卧室门口,他罕见地迟疑了。
指尖悬在门把手上,久久没有按下。
爷爷对他是带着怨恨的,怨恨他年少时的任性,间接导致了父母的悲剧。
这扇门后,会不会早已积满灰尘,或者已改作他用?他不敢想象里面承载着怎样的怨怼。
屋内落针可闻,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
许久,他终于拧动了门把手。
“咔哒。”
门开了。
顾轻僵立在门口,房间里的时光,仿佛凝固在了他大学离家的那一刻。
书桌上,高中时期贴的篮球巨星海报依旧鲜艳张扬,窗台上那盆他随手栽下的绿萝非但没有枯萎,反而长得异常茂盛,翠绿的藤蔓几乎爬满了半扇窗,根茎粗壮虬结。
早已超越了这种植物寻常的寿命极限,显然有人数年如一日地精心照料着它。
书架上他留下的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连床铺都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只是铺上了一层防尘布。
爷爷将他的一切,原封不动地封存于此,固执守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最后一点完整的念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手指颤抖着拂过桌面,拂过海报的边缘,最终停留在那盆生命力惊人的绿萝叶片上。
一直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凿开了一道裂缝。
得知父母噩耗的瞬间,他懵了,没哭。
看着棺木入土,他咬着牙,没哭。
爷爷在病床上停止呼吸,他浑身冰冷,也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