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与任何人沟通,尤其是沈瑜——那个爷爷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未能见到的人。
爷爷闭眼时在想什么?会不会怪他?怨他?
他这一生,犯下的重大错误屈指可数,但每一件都如同烙印,刻骨铭心,足以让他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度过余生,永难释怀。
爷爷若要怪他,也怪得对。
是他优柔寡断,逃避着过往的阴影,迟迟不肯带沈瑜回老家,错过了爷爷望眼欲穿的期盼。
是他一意孤行,动用了父母车祸那笔本应永远封存的赔偿金,只为填补沈瑜一个重大决策失误造成的窟窿,为此和爷爷断了联系。
更是他年幼时一次任性的蛋糕要求,让父母中途改道,也彻底扭转了他的人生轨迹——父母车祸身亡,从此天人永隔。
一次任性,让他永远失去了父母,一次违诺动用赔偿金,让他与爷爷心生隔阂,而这一次的拖延,又让爷爷带着未能见到他伴侣的深深遗憾离世……
父母的车祸尚能归咎于命运无常的残酷玩笑,而爷爷的离去,却像一场他亲自参与酿造,充满了“如果”
和“本可以……”
的悲剧。
这份沉甸甸的悔恨,比单纯的悲伤更加蚀骨灼心,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朋友们发来的关心消息如同雪花般塞满了手机,那些字里行间欲言又止的询问和小心翼翼的安慰,此刻想来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一个都没回,也不知如何回应——他们拐弯抹角地都在提沈瑜,这群人平时从不主动提起,想必是沈瑜联系不上他,转而骚扰了他的朋友。
但他无法原谅的是自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沈瑜。
沈瑜失约了。
抢救的数个小时里,发出去的消息,打过去的电话石沉大海,沈瑜一直未曾出现,连一条解释的消息都吝于给予。
谈不上是不是想让沈瑜也体会一下他这几天如坠深渊的无助与恐慌,他唯一清楚感知到的是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这变化是好是坏?他不知道,也无暇分辨。
沈瑜发来的无数条消息,他始终没有勇气点开,他害怕看到对方编织出拙劣的借口,那时他究竟该冷酷地拆穿,还是配合着演一出自欺欺人的戏码?
他更害怕自己长久压抑的情绪会在那一刻彻底决堤、失控——那狰狞的模样,沈瑜见了定会被吓退。
即使内心早已被痛苦和煎熬啃噬得千疮百孔,他潜意识里竟仍残存着一丝念头——不愿让沈瑜跟着担心。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独自舔舐伤口,消化这灭顶的灾难。
只是这次和父母去世时不同,他清楚地知道不会再遇到另一个沈瑜了。
那个曾捧着滚烫真心,不顾一切选择他的人,近来变得他都快有些不认识了。
王姨和护工忙前忙后,跑手续、联系事项,几乎包揽了所有琐碎。
从前遇到任何事都是他挺身而出,冷静处理。
唯独这一次,他想做个懦弱的逃兵,躲在爷爷身边,贪婪地汲取着最后一点虚幻的陪伴,试图弥补那无法挽回的遗憾。
“小顾啊,”
王姨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明儿老爷子就要入土为安了,该联系的人和事都安排妥当了。
就一件事,姨得问问你的意思……”
她顿了顿,观察着顾轻的脸色,“那个小沈……他还是抽不出空来一趟吗?你这样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姨看着都心疼……”
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见人影,王姨心底早已给沈瑜贴上了不负责任的标签。
老爷子若是在天有灵,知道孙子找了这么个伴侣,怕是要气得在棺材里蹦起来。
顾轻看似在听,实则大脑一片混沌的空白,只是机械地、毫无意识地轻轻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