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贼人杀了镇将的僚佐,镇将问话,一言不发,倨傲至此,故派我们给她松松筋骨,再行问话。”
“荒唐。”
冯初还想说什么,沉吟半晌收了声,在武川推行官医还需得这名镇将配合,这虽然有屈打成招之嫌,然到底是军镇内的事情。
一镇镇将位同州刺史,主管军事,他们并不好插手其中。
“阿耆尼。”
拓跋允显然更了解这点,示意冯初退后,“敢问崔将军何在?本王受陛下遣派至此,缘何连半个相迎之人都不曾见得?”
“哎呀——”
自镇将官邸内出来个身穿貂裘的中年人,眼若绿豆,两撇胡须,端得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任城王来此,下官有失远迎,微臣拜见殿下,殿下福绥安康。”
又朝举着军棍的士卒喝道:“没眼见的狗脚东西!
还拿着这军棍和这血污哗啦的人脏殿下的眼作甚?还不赶紧丢牢里头去?!”
浑身是血的慕容蓟被两个士卒架起,拖离官邸前,冯初忧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伴在她身上。
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此寒天,还能有活路么?
偏生冯初也好,拓跋允也罢,二人均没有半点名正言顺的由头插手军镇常务。
“想必这位便是太后的侄女儿,冯小娘子吧?”
崔充一脸谄笑,“久仰小娘子才名,未曾想小娘子还有一身胆气,敢同任城王来这边镇脏地。”
冯初闻言颦眉,这些镇戍兵粗俗不堪,她的确不喜。
可征蠕蠕、讨边关,哪样不是这些人打头阵?这崔充身为一镇长官,怎可斥这地是‘脏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妾身也是陛下的子民,陛下的子民缘何不敢踏在陛下的土地上呢?您说是么?”
冯初较春光更甚,险些就叫人忽略了她语气当中的软刀子。
崔充的面色变得有些怪异,仍旧堆笑:“是,是,二位请移步官邸内说话。”
官邸内上的都是些北地这时节易得的果脯、奶酒,以陶碗装着,好一派朴实气象,然而那马奶酒的醇香透露着官邸主人,决计不是什么不爱奢靡的山中高士。
不过是跻身终南的俗人。
冯初端着盏马奶酒,今岁收上的葡萄被蜜脂腌制成葡萄干,躺在陶盘中,她吃了两颗就放下,着实甜腻得过头。
这般甜腻的果干,怕只有紫宫里头的那位小殿下爱惨了。
不由得摩挲着掌中她送给自己的红珊瑚手钏,她暗笑,又拿了一枚,忖着回平城后给拓跋聿带点。
拓跋允与崔充说的也不过是些要召集镇中军医,修建医馆,教习医术诸如此类的话,军镇冬日漫长,现下正好着手准备起来,等到开春雪化,方好动工。
又饮了小半盏马奶酒,冯初心生纳罕:这些事情,虽然重要,北方包括武川在内的六镇也确实让拓跋弭看重,可无论如何也不至叫任城王亲自来一趟。
思及至此,冯初下意识望向身居上首同崔充打机锋的拓跋允。
门牖缝隙闯进来的朔风将她吹了个激灵,这几日同拓跋允交谈甚欢,险些叫她真给忘了拓跋允是拓跋弭的心腹大臣。
他不光是来惠民安邦的,他更是想将六镇镇戍军悉数纳到拓跋弭掌中的。
崔充并不是拓跋弭的人,他是太后的人!
冯初眼中闪过惊异,想通这些后心里头被吓出一身冷汗,旋即她冷静下来。
她看似远离了平城,平城掀起的浪却能轻易涌入六镇,而她该如何在太后与皇帝的相争中,谋一条她自己的道?
她亦铁定想不到,这个问题不光盘旋在自己脑海中,也悬在安昌殿的殿下心头。
眼泪与年幼是一副最好的利器。
“儿见过母后,母后福绥安康。”
拓跋弭与冯芷君的争斗愈加隐晦,维持着‘母慈子孝’的表面安泰,拓跋弭甚至愿意遵从中原古礼,对冯芷君来一出‘晨省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