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里空气不流通,施霜景伸手掀了掀被子,可罗爱曜从那头拦住。
施霜景没办法,只好调转方向,从侧面掀起被窝,探出脑袋来长长地呼吸一口。
施霜景顺势打开床头灯,这才真正望见罗爱曜的表情。
事实上那时的罗爱曜表情根本没有任何不对劲。
就是他惯常的那副等施霜景再爬回来的样子。
只是今晚跨年,好像跨过了非常糟糕的过去那年,要洗去上一个大运十年的颓丧,迎来新年时会感到莫名的战栗。
地上的红色线绳QQNY根本不□□,施霜景睡着的时候罗爱曜推起他的卫衣,从上到下地观览施霜景——所谓罗爱曜的新年礼物。
罗爱曜果然不喜欢。
他开始对这段关系的深度感到不满。
浮于表面的、人云亦云的、邯郸学步的……罗爱曜转念又一想,何必要为难一个俗人。
真要爱上一个如海般深、如历史般深的另一人,罗爱曜则会有种照镜子的双重悲凉。
只是施霜景的潜力就到此为止了。
施霜景是一个没有前世的新灵魂,说来罗爱曜其实也是这样的新灵魂,只是罗爱曜有接引人,而施霜景流俗了。
罗爱曜会成施霜景的接引人吗?所以,你的悟性在哪里?我如此投入的理由又在哪里?罗爱曜没法不想这些问题。
心里愈来愈火炼般灼烧,罗爱曜手上却只是找着线与线的接口,怎么系上的就怎么解下来。
兴许这早早晚晚如翻页的生命,只是一首短歌。
罗爱曜不是在等任何一个同类。
恰如俗人不能理解的,其实涅槃是远离之外的更加远离,在罗爱曜看来,就是最强烈的消散,是死。
那在离开之前,还有什么使命没有达成吗?没办法,只能开始审视这一切。
施霜景展开手臂拥过来,这样骑坐在罗爱曜身上,抑或单手撑着床头,低头的人,抬头的人,神说要有光,你知道一个自小受伤的青年人愿意舒展开怀抱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一个所谓畸形的身体这样彼此取悦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一颗闭锁的心毫无保留地拔下鳞甲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本不必说的话被说出口要承负的代价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允许你用最锋利的刀往他保护数年的软肉上刻,刻印你的存在,刻印他的虔诚,最后他收拢鳞羽,珍藏流血。
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拙劣的化用。
缟素是天际落雪,流血是五步后一切如常,伏尸是有先有后、你我不见、死得其所。
悉达多亦有前世与来世。
罗爱曜将这一切思索都留在今日今时今刻,明日太阳升起后再不去想。
随去缘分,随来因果。
施霜景怕也怕,爱也爱,纵情新年,被抓起来按在身下翻来覆去地捉弄,来不及铺毯子就弄了一床,大年初一不浣洗,直做到天边泛白,将布料团成团,塞进洗衣机,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一晚,施霜景身上罕见地留下许多伤口,罗爱曜头一次做得心狠。
大大小小咬伤或手指深深抠进肉里的凹口,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大腿内侧的地方也给牙勾破了,日后施霜景做梦都会想到这一晚,无数张嘴在细细密密地啃他、吃他,施霜景还傻乐呵。
晚上那蓝色的氛围随着疼痛的加深,好像又见到了新年的赤红。
白天罗爱曜选择性地治了一些,留下了那些痕迹多于痛感的。
施霜景在福利院挽起袖子,旁人都会看见他掌根和手腕的半圈或是整圈牙印,施霜景借了罗爱曜的高领毛衣来遮掩痕迹。
施霜景很乐天地想,这挺像佛子在他身上刻经。
好死不死真让他猜对了。
有关伤害的苦行,某种酷刑的决定,二人的共业,罗爱曜开始与施霜景分担。
“佛子,要不你就在停车场等我,我去接刘奶奶就行,一会儿我们来停车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