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爱曜只知道,若是下一次进山,要带上一个人了。
如果一人无聊,那就两人。
如果两人无聊,那就家家族族。
如果家家族族暴乱了,那这世间也就变天了。
像罗爱曜这样的存在,不怕变,只怕不变。
他一人应对世道大变,大眠一场了事;若二人应对世事无常,仍是可以大眠一场了事;若子子孙孙应对天地动荡,唉,要着急的。
若密宗只剩这一位佛子了,那些佛不着急吗?罗爱曜总在漫想中抓那一丝直觉。
想着想着,便又要起床了。
罗爱曜的一切睡眠不过都只是在装,千年也是装,八小时也是装,想睡是装,不想睡也是装。
施霜景拿到录取,又可以上四年学,欢天喜地,还不知道报会计专业的苦要吃一辈子。
那咋了,又进四年象牙塔,少上几年班,反正现在退休年龄已恨不得一键拉满。
施霜景早晨又给驾校教练打一次电话,说他考上大学了,这两天先不去练车,他有好多好多事要干。
罗爱曜就看施霜景到底有哪些事要干。
施霜景买上一大袋纸钱,等不及录取通知书寄到,反正是打印了录取页面,打印了好多张,也可以当纸钱用。
施霜景说:“我要去告诉我爸妈!
我也考上了!
我也是大学生!
我想让我爸妈第一个知道我考上大学了!”
所以前一夜施霜景才琢磨了一晚上的吉他入门,很有定力似的。
罗爱曜随同施霜景,第一次去见施霜景的爸爸,仍是殡仪馆骨灰堂最后一格,两人蹲下来还得弓腰才能看见骨灰盒。
施霜景顾不得擦骨灰盒了,反正他过年期间才来过,玻璃柜门里又没有灰尘的。
只见施霜景点了香,合掌夹住,赶紧默念。
这次就远不如上次来上香那般煽情,施霜景飞快地报喜,跟爸爸说完,也跟妈妈说。
不知为何,今日施霜景对着妈妈反倒讲得更多,讲他高考怎么受罗爱曜的照顾,讲他毕业旅行去了三亚,给太阳晒焦了,现在练车就焦上加焦,讲志愿填报的时候大家都劝他别学会计,唉,这一录取是有些淡淡的焦虑,万一选错了专业,上大学上得崩溃咋办?
手里的三支香都燃得只剩半根,施霜景才依依不舍地将香插进香炉里。
这回罗爱曜送了施霜景一座小香炉,让施霜景烧完直接将香炉放进骨灰间,来上香的,怎么能连个香炉都没有。
施霜景席地而坐,把好消息分享给了最想念的人之后,他才将自己的录取截图一一私发给亲朋好友。
施霜景手指动得飞快,跳出的对话框全回掉。
之后,他带罗爱曜去烧纸区给父母烧纸钱。
“罗爱曜,你说我爸妈到底有没有转世啊?”
施霜景右手一厚叠纸钱,左手三张一折,攥了好大一把折好的纸钱,等左手握不住了,再一把丢进火里,这青天白日烧纸都能烧得这么旺,他爸妈一定很高兴。
“应当是有的。
你可以去问蒋良霖。”
“算了,万一他们没能转世成人,我会伤心。”
施霜景又丢下一丛纸钱。
纸钱不能让罗爱曜过手,没有佛子给死人烧纸的道理,是大不敬。
于是罗爱曜烧了施霜景那几张打印出来的录取通知,有点像家庭教师向家长汇报工作。
六月的D市室外,本该热得喘不上气,可施霜景站在烧纸火堆前,一点不觉得暑气蒸腾,对他来说,这温度好像很合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