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扑了空!
可是他再也没有别的时间了。
只有今晚……只有今晚……男人歇斯底里地掀起被褥、拉开衣柜,甚至趴下查看床底,确认没有人藏起来。
为什么会没人?!
难道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啊……啊……男人低吼着,刚才他在门口还勉强拥有理智,可现在的男人像崩溃的疯人,刻板地反复绕床,重复低念着“来不及了”
四个字。
男人被雨浇透了,他个子不高,这家的衣柜被他翻了个遍,衣服都不合身,只好偷了一件看起来比较低调的外套披在身上。
他上次离开的时候还是春季,穿薄衣薄裤,冷得够呛,现在冬季才回到现实,一场雨淋得他失温,冷到底了反倒感觉无所谓了。
时间所剩不多,他没找到目标,却也不能在房子里久留,怕遇见其他的……男人用毛巾包好水果刀,装进塑料袋里方便拎着。
他回到玄关,想在玄关的置物篮里找些现金,现金没找到,找到了身份证。
施霜景,施,霜,景,住在四栋三单元301室的人原来叫这个名字。
男人做贼心虚,始终没开灯,要离开房子之时,他忽的看见墙上的佛龛。
铜佛像借了窗光,冷光滟滟的,香炉里没有插香,这佛龛也不像别家供养神佛那样,用红光或是黄光作衬托。
佛龛静悄悄,毫不吸引目光,太过安静的信仰总像是不心诚。
男人痴站在玄关,注视佛像好一会儿,他想,神佛都是假的,祂才是真的。
男人领受过祂的恐怖,求过多少次观音、耶稣基督或安拉,如果有用的话,他就不会如此神智癫狂地出现在这里。
愈是回想他过去所经历的灾厄,男人的眼前就愈发呈现一片血染,像是往清水里不断地滴入血液,先是脓液般的黄色扩散开来,然后是红色,一滴,两滴,起初一池橙红,而后愈发呈褐色。
男人的瞳孔颤动着,他压抑着喉咙里的吼叫欲望,眼见一片皆是即将复苏的异常的肉红色。
又来了。
男人忙不迭穿上鞋子,逃出门去,匆匆掩门,却看见门上的红对联,“富贵双全人如意,财喜两旺家和睦”
。
刺眼的红,挑衅的字,男人抓碎了对联,精神再度崩溃,恨不得吃掉对联纸,就这样踉跄着跑下楼去,再回雨中。
第二天施霜景不敢不写罗爱曜留下的作业。
幸好罗爱曜这人会在移动黑板上贴一周的作业和任务安排,施霜景像怕老师一样怕罗爱曜,即便楼下的家里一片狼藉,一看就是家里出了事,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坐在四楼的自习室里写作业。
刘茜半夜联系施霜景,但警察上门是早上七点半的事了,光晚上那几个小时做笔录就费了老大的劲。
警察先拍照固定证据,施霜景在警察走后才能回自己家,浅浅转悠了一圈,警察就让施霜景也去警局做笔录。
警察得知施霜景前一夜借住在别人家,就连猫都带走了,这有些蹊跷吧,就又去找郎放和蒋良霖做笔录。
兜了好大一圈,施霜景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自习室写他的作业,郎放依旧让他住自己家,觉得他住自习室或是回楼下都太危险。
在地铁内的罗爱曜拼出啃噬痕迹的完整图案,他不觉困倦,反倒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些“偷吃”
的、被裁切掉的因缘际遇或是时间大部分都发生在地铁内。
在乘客方面,最早也就是追溯到地铁一号线开通的时间,这是整个D市开通的第一条地铁。
在地铁乘客之前则是施工人员,但更往前竟然也有,是上世纪开始规划之际的考察、勘测队与学者。
人们感觉到短暂的眩晕,行走坐卧间失去了意识,可以是天热到失神,也可以是天寒到短路。
因一次发呆而错过的一次眼神交错,因一次停顿而遗忘的嘴边话语……都是这些极其细微的可能性被吞食掉了。
整个藏在D市地底的巨大泥沼莫过于此。
这些不可见光的东西几十年来以人类的意识与超意识为食,以地铁为通道,在全市流窜。
罗爱曜不可想象出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如不相遇,则一辈子不会知其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