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读过几本书的他,突然想起之前薄暮冥在他面前念过的一句酸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吃时妄做的吃食也好几次了,之前怎么没发现,时妄竟然这么……宜室宜家?
这人是剑修,出剑果决,杀伐狠辣,天生的剑中孤客,可他此刻站在这锅灶之间,眉眼沉静,动作娴熟,甚至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安稳。
那种不动声色的沉着,那种低垂着眉眼、安静做事的模样,让人觉得……哪怕天塌下来,时妄也会淡淡地撑起一片天,护住家里的人,让这屋子里,灯火始终不灭,炊烟始终温暖。
哪是仙门孤客,根本是人夫典范。
宁鸢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莫不是受了风寒,烧糊涂了,他竟然在自己昔日死对头身上,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宁鸢轻咳了一声,偏过头,随意地踢了踢门框,佯作不经意地问:“你还真会做饭?”
时妄头也不抬,顺手将面捞起,放入碗中,语气淡淡:“我给你做的还少吗?”
宁鸢挑眉:“跟谁学的?虞——长老们吗?”
他知道不该提起那个令时妄伤怀的名字。
时妄顿了顿,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如常,但微微侧首的动作,却让炉火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柔和了棱角,让他眉眼的锋利褪去几分,只余下温柔。
“以前学着给自己做。”
宁鸢瞧着他这副模样,忽然半真半假地笑了一声:“你不嫌弃油烟味吗?仙修不是不该沾染凡俗之气?”
时妄安静地撒上一点葱花,汤面热气氤氲,将他睫羽微微熏湿。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碗,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语气淡淡地道:“有些事,不会也得会。”
宁鸢一愣,想到时妄年少时,应该是经历了不少孤独寒苦的岁月。
他的眸光不自觉地落在他指尖。
时妄的指节很是修长,骨节分明,那双曾经执剑杀敌、轻描淡写间破万阵的手,此刻却轻巧地扶着一只瓷碗,掌心微微一扣,将汤碗端起。
没有用灵力,只是单纯地用手去感受那点温度,只是要确认它会不会烫着人。
然后,时妄将那碗面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宁鸢面前,抬眸,目光沉静:“趁热吃。”
宁鸢怔了一瞬,低头看着碗中的清汤面,轻轻笑了一声:“你还挺有耐心,像我就不会下厨。”
时妄的神色未变,只是微微垂眸,视线落在那碗汤面上,语气依旧平静:“你喜欢吃就好。”
宁鸢:“……”
……好家伙,还挺有把握。
宁鸢最终还是拿起筷子,挑起一口面送进嘴里。
清汤鲜香,味道简单,却透着一股温暖的热意,顺着喉咙落入胃中,连逛灯市带回来的寒意都被驱散了几分。
他吃得狼吞虎咽,时妄则是安静地坐在对面,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吃。
灯光映在他清冷的眉眼间,薄唇微抿,神色淡然。
宁鸢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习惯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