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少君不禁回首望了望古月轩,只见古月轩凄然一笑,微微额首。
他不禁问道:“还有后来在洛阳,白马寺澄清大师、峨嵋慧玄师太,也是您暗中嘱咐他们护我周全,对么?”
司徒苍穹微微额首:“不错……”
祈少君心下感激道:“您和大哥用心良苦,教我情何以堪?”他又问道:“叔父,我还有一事不明……当时在归处,二叔既已知晓所有的真相,却为何不与我明言?他之所以没有立时赴死,想来必是想留着一口气,以期盼我能出现、告知我一些事,可后来我出现了,他在有些事情上始终沉吟不语,为何到了那时候,他还要有所隐瞒?”
司徒苍穹沉吟道:“是我嘱咐他不要告知你真相,因为……”
祈少君接口道:“因为,您认为我只需知道你是我的杀父仇人足矣,您始终希望让我亲手为父报仇,对么?”
司徒苍穹额首,笑道:“孩子,你当真没有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咳!有子如此,二哥当可含笑九泉!我也不必再担心有谁能伤害得了你了,只是你还是要多加小心,当年我和你爹的那场戏骗了他一次,而你们夫妇现在的这场戏更尤胜一场豪赌,千万小……”
突然,他猛吐一口鲜血:“呃!咳咳!咳!我快不行了……来吧……快动手吧……黄泉路上,我也能跟你爹有个交代了……”
可是此时此刻,祈少君还会动手么?还能动手么?
他收拾起千回百转的思绪、整了整面色,跪在司徒苍穹面前深深一叩……
司徒苍穹惊愕道:“孩子,你……!”
祈少君叩首道:“今日小侄若是杀了您,家父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家父他固然义肝烈胆,但您更是忍辱负重……在我的心目中,爹和叔父都是义肝烈胆的英雄好汉,晚辈还有什么资格恨您?叔父,您在仁义山庄对我母子二人的活命恩德,祈少君在此拜谢了!”说完,他再次一叩至地。
听到这几句话,司徒苍穹心中的欣慰和喜悦实在无言用言语形容,他心中灰暗了半生,此刻猛然发觉这个世间依旧是色彩缤纷的,这二十年所承受的屈辱和痛苦,登时也变得不值一晒了……
他紧紧握住祈少君的手,感激道:“好孩子……!我能听到你这番话,我便是……便是再受十倍的屈辱都值了!好……好!哈哈……!咳咳咳……!”
他的笑越来越畅怀,却也越来越衰弱,心脉震断、回天乏术,即便祈少君再为他输真气,也不过徒增他的痛苦而已,他撑着最后的一点烛火,颤声道:“孩子,叔父能否嘱托你一件事?”
祈少君道:“叔父尽管说,小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徒苍穹缓缓转首,朝向爱女,道:“我此一生别无牵挂……唯独玲儿此后孤苦无依。少君,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父亲和我曾有一个约定如果我们两家的后代是同性,便义结金兰;若有男女之别,便结为夫妻……”
而祈少君也是一怔,苦道:“可是叔父,我已经……”
司徒苍穹气息越来越弱,颤声道:“我明白……我本也不打算说出,为你增添烦恼……但是……只求贤侄念在两家之义,好好照顾玲儿……”
“爹……”司徒曼玲听到此言,更是泪流满面。
祈少君听到这泰山般的重托,心中为难之极,他已有了慕冰,如何敢作此承诺?但到此时刻,他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只得正色道:“叔父放心,我祈少君向您保证,一定照顾好曼玲,令她一生平安!”
听到祈少君的承诺,司徒苍穹再无牵挂,他原本已经油尽灯枯的身躯,不知又从哪里涌出一股力量……只见他缓缓站起,昂首缓步走出祠堂,一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口中吟唱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朝……天……阙……朝天阙!!”
凡我中华儿女,谁人不知这首岳武穆的《满江红》?气壮山河、光照日月,后世广为传诵,激起多少人的爱国心与报国情!
司徒苍穹满怀感慨地吟唱这首词,最后又仰天激愤道尽最后三个字,谁都不难猜到他道出最后三字,其内涵与岳武穆截然不同,显是另有所指……
何所指?亦不难猜到。但彼此的共同点是
他们直到生命燃尽前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忘记国仇家恨、社稷百姓,祈少君判断得一点不错,他不愧为一位顶天立地的真英雄!
看着他仰首伫立、一动不动的背影,祈少君的眼眸再次湿润了,不过这次绝不是脆弱,而是敬佩,是英雄惜英雄的男儿泪!
“爹~~~~~~!!!”司徒曼玲失声痛嚎,被祈少君拦腰抱住。
“曼玲!让你爹安心地走!”他强忍悲伤,劝慰道。
“爹~呃……!”司徒曼玲嘶声痛哭,再加内伤,一时气阻、哭晕过去。
“曼玲?!你醒醒!!”祈少君立刻施救。
“嘿嘿嘿……!!”就在此刻,两声重叠的狞笑之声随之传进了祠堂。
祈少君闻声望去,只见长相一样的两个黑衣汉子已并肩立于堂前,面上狞笑不断,显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凌罡风、凌惊雷兄弟!
凌惊雷狞笑道:“司徒老儿够机灵的,竟把山庄的财物和兵器都运走,害得我们白忙活一场,不过……祈少君的人头可比那些值钱多了!”
祈少君将司徒曼玲放置于古月轩身侧,振衣而起、大步走到屋外,天芒般的眼神再次闪动起来,左右斜睨二人一眼,冷冷道:“你们还不走?”
凌罡风阴测测道:“我们为什么要走?”
祈少君道:“因为想活的都走了,只有活腻了的才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