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玉子都提前准备好衣服了,她展开一件黑金色和服,套上白襦袢后,皱眉调整腰封,踮脚踩进象牙色草履时踉跄半步,太鼓结反复系歪三次才勉强立住。
平樱子被迫套上樱粉金鱼纹振袖,束带勒得她像被提线的木偶。本来就是面瘫脸,穿上这套衣服后,更像瓷娃娃了。
她嫌弃这衣服穿着麻烦,团起碍事的袖子塞进腰带,露出半截白色肌襦袢。
伏见鹿系着领带,上下打量她俩,问道:“这两套衣服哪来的啊?”
“当然妈妈给我准备的,不便宜呢,听说是文物,家传的,你瞧这刺绣,是真金线,买都买不到。”源玉子有点小得意。
伏见鹿‘昂’了一声,问:“那你要是喝可乐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喝可乐!穿上这套衣服,今天就不能吃东西了,”源玉子又勒了下腰,显得更纤细更娇小:“最多嘴唇沾点茶水,润一润喉咙。”
伏见鹿觉得有点太过隆重了,又不是去嫁人,也不是去订婚,只是跟长辈见个面而已。
但源玉子不这么认为,她接受过千金教育,知道在这种正式的社交场合,不穿上符合身份的衣装,很容易被人看轻。
“可别小看了衣服,它可是女人的铠甲!”源玉子说。
伏见鹿也明白这个道理,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只要有求于人,总得穿得体面一点撑场面……就算是不喜欢玩车的老板,为了商务接待,也会买几辆豪车当门面。
“那我今天穿西装,会不会跟你不搭?”伏见鹿问。
“没事,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源玉子把他当成了小姓,并不在意他是否穿着得体。在源玉子的设想中,这次见面她才是大将军,要身穿战袍跟长辈厮杀,顶住全部压力,让大家认可伏见君才行。
总不能因为自己家境的缘故,让伏见君受了委屈,那她这个女友就太不称职了!
两个多小时后,三人准备就绪。伏见鹿十分钟就完事了,之后的时间一直在外面等源玉子。
他打电话找北海道计程车公司包了一辆车,司机还是他以前的同事来着,两人坐在车上闲聊近况。
伏见鹿东拉西扯半天,总算等到源玉子和平樱子出来了。
两人看上去就像是‘千金大小姐和她的小侍女’,一前一后走路时都迈着小碎步,完全没了在警署工作时风风火火的样子。
司机夸伏见鹿好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有钱的老婆。他眼睛不瞎,这种和服光是租都得几万円,八成是找裁缝定做的。
伏见鹿嗯嗯啊啊敷衍了几句。
源玉子上车,报了地址,一路舟车不必赘述。等到了九条家的庄园,源玉子摇下车窗,门卫只是看了一眼,就直接放行了。
出租车驶入庄园后,伏见鹿透过车窗,看见大片青苔覆顶的唐破风门廊,檐角悬着的青铜惊鸟铃在风中寂然不动。
石子路两侧植满经冬的赤松,主屋玄关前立着两名穿墨色肩衣袴的侍从:“奉家主命,请诸位移步等候。”
伏见鹿边走边看,财阀是真的很会享受,正中走道光亮如镜,回廊拐角总会摆放几件精致的古董。
源玉子垂眼低眉,双手拢袖,看着步幅不大,但走得很快,领头走在了两人前头。
侍从掀开半卷煤竹帘,露出枯山水庭院里耙出浪纹的白砂。室内仅设三方硬质榻榻米,中央矮几摆着素胎志野茶碗。
管家跪坐门侧阴影中,双手按膝静,弯腰鞠躬,客客气气地恭迎玉子小姐。
三人按照礼节跪坐,侍从上茶,说是九条家主马上就到。
伏见鹿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他只能跟个木头一样干坐着,就连左右四顾都会显得轻浮,因为所有人都跟入定了一样,总不能只有他一个当孙猴子吧?
就是不知道源玉子跟平樱子说了什么,后者今天非常乖巧,没有闹着要蒙面,也没有社恐发作,老老实实地坐在源玉子旁边,充当起陪衬的角色。
这架势,太足了。
三人等了半晌,九条睦的脚步声传来,带着象牙柄拐杖柱地的笃响。煤竹帘被侍从哗啦掀开,老人踏进和室的瞬间,伏见鹿嗅到浓烈的海盐与药草混杂的气味。
他身着铁灰色付下纹和服,肩部绷紧的布料显出嶙峋骨架,灰白眼珠掠过跪坐的三人,最终钉在源玉子身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好久不见呐,还记得外公吗?”
老人总喜欢问这种问题,当初九条睦抱源玉子的时候,她还没开始记事呢,怎么可能记得。
但源玉子还是点了点头,说自己妈妈经常提起过父亲,所以一直记得外公。
哇,这么会说场面话?
伏见鹿略感吃惊,瞥了源玉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