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座年久失修的秋千,孤零零伫立在那里。
它见证萧云徊走过童年和少年时期,见证他的失落和欢笑,陪他走过懵懂的情窦初开和爱一个人的诗情画意。
而如今,它还在那里,他也在那里,形影相吊。
天太冷,夜已深,周围几乎没有人,万籁俱寂。
萧云徊的背影慢慢坐落于其中的一个秋千之中,在辽阔的星空下,像一只孤单的鸟儿。
他抬头,望见天空像巨大的黑色幕布一般将世界笼罩,天高地广,月明星稀。
他深深地叹一口气。
也许他已经太久没有哭。
那些因为薛伊宁而掉落下来的不争气的眼泪,竟然像决堤一般,直到他逃开那个场合许久,依旧绵绵不绝。
萧云徊狼狈地吸一下因为哭得太凶太狠而堵塞的鼻子,由于天寒地冻,他佝偻地缩紧身体靠在秋千上。
天上星,亮晶晶,他在心底问:“爸,我真的做得对吗?”
刹那间,周围仿佛斗转星移、日夜颠覆。
他看见一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无忧无虑在崭新的秋千上飞来荡去,他的爸爸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推着,他的妈妈在前面满怀友爱地迎着。
而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浑然不知后来世间愁苦这样多。
他看见一个倔强的十六岁少年,明明舍不得却说不出口,只能在地下看天上飞机起起落落反复告别,猜想总有一架载着他即将离开的妈妈。
他脚下擦擦作响,脸上泪水直流。
也正在此时,一个不识七情六欲的男孩,伸手递给他一张面巾纸。
那时他太年少,不知两个孤独的灵魂可以这样天长地久紧紧相拥,也不知道他漫不经心的回复,会成为日后对另一个生命而言如此珍贵的答案。
他脑海中不可避免闪回过四年间和袁恒宇那些平凡而温馨的瞬间。
他陪他走出孤独星球,他陪他一起倾听这个世界的回声。
他只消一本正经讲一些胡言乱语的话,他便心花怒放,觉得多么好笑,多么可爱。
而如今,他的袁恒宇长大了,可长大的袁恒宇,不再是他的。
目光所及之处,眼前模糊成迷雾。
他强撑起浮肿的眼皮,再吸了吸鼻子,下意识伸出厚重的袖子擦过脸上的泪水,惊觉由于空气太冷,泪水都要结成冰。
明明四下应当静寂无声空无一人,他好在这里痛痛快快哭一场,重新整理杂乱脆弱的心绪,再有气力面对这之后的艰难险阻。
黑夜中却不合时宜出现一个声音。
“你不要哭。”
然后,他看见一只手轻轻伸到自己跟前,手上递过一张叠好的面巾纸。
像在做梦一样,萧云徊顺着手的方向抬头,还未抬到与那人目光交汇,意识到自己正处失态,他又慌张低下头,用大喜大悲过后的嘶哑嗓音逞强地回:“没事,不用。”
半晌,二人沉默无言。
如果不是四周静谧,如果不是萧云徊的注意力已经高度集中于此,他一定不会听出,那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人的手并未因为萧云徊的拒绝而收回,而是停在原处,许久,他再说话:“你不要哭了。”
意识到袁恒宇大概率看到了自己哭鼻子全流程,萧云徊内心大呼丢人,但随即安慰自己反正他不是没看过,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袁恒宇手里那张面巾纸,并拿它用力擤了擤鼻子,继续找补:“重感冒了,但还是谢谢你的纸。”
“……”
袁恒宇没有说话,而是顺着萧云徊旁边的秋千,坐了下来。
袁恒宇毫不尴尬地坐下,让萧云徊始料未及。
大过年的,他如此丢人在公共场合哭到鼻青脸肿,还恰巧被两年未见的袁恒宇看见,他分分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连通回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三天三夜。
……
良久,二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