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臣回到医院,病房的调查人员仍未离开。他看了眼手表,指针已指向十点半。他无意打扰,便独自坐在走廊冰凉的塑料椅上,后仰着头闭上眼。半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唇边溢出。
思绪纷沓而至。这一年,国家刚经历大地震的创伤,又成功举办了无与伦比的奥运会;他的公司在浪潮中稳步发展,而儿子今日带回的委屈——那些来自同龄人的不认同甚至贬低——却像一根刺,提醒着他一个沉重的现实:即便国家飞速发展,在诸多西方乃至一些小国眼中,中国的形象依然被偏见笼罩。他自身事业与国际接轨越深,对此感受越切。
他坚信国家终将强大,可这条复兴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从积贫积弱、任人欺凌到挺直脊梁,总要熬过一段段艰难岁月。
想到赵明远,他心头更是一涩。那个曾经……哎。或许,只有在家人的羽翼下安稳长大的人,才更容易保有那份不计得失的热血与纯粹。而他自己呢?半生辗转,童年饥寒交迫,受尽白眼;少年混迹社会,在底层挣扎,小有成就;青年虽被家族找回,婚姻与事业却仍陷于无尽的算计与倾轧。直到母亲改嫁,有了依仗,周遭的“好人”才忽然多了起来,生活才终于透进一丝阳光。
在阴影里待得太久,灵魂早已浸透寒意。他习惯性地洞察他人的算计与恶意,却几乎丧失了主动感知美好的能力。
调查的人刚走,病房里还残留着一丝凝重的气氛。陆臣推门进去,看见颜嫣靠在床头,眼圈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显然是刚才辨认照片时情绪激动所致。
他心下明了,却不点破,只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如常地说:“东西拿回来了,早点洗漱休息吧。”
颜嫣抬起湿润的眼睛望向他,点了点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急忙补充道:“明天……你别忘了体检。”她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后的鼻音,但语气里的关切清晰可辨。
这简单的嘱咐让陆臣动作微微一顿。在经历了刚才的调查和复杂的情绪波动后,这句关乎他身体的日常提醒,显得格外具体而温暖。
“嗯,记着呢。”他低声应道,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许。
早上五点多,陆臣睁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睡意全无——齐司礼和谨文不知何时已坐在病房的沙发上。他猛地扭头看向里间,只见珠珠正摇头晃脑地背诵着晦涩的药诀,颜嫣则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陆臣匆忙与齐司礼打了个招呼,下床洗漱。从洗手间出来时,他忍不住皱眉:“下次能等我们都起床再进门吗?”
齐司礼平静地晃了晃手机:“给你发过信息。看到病房门开着,以为是你留的门。”
陆臣连忙查看手机,果然有未读消息。
“我下午三点要带珠珠进部队,很久不能见面。”齐司礼解释道,“特地带孩子来告别。”
陆臣一时没反应过来:“进部队?什么意思?”
“算是封闭深造吧。”齐司礼的语气带着不容追问的意味,“不能细说。”
这时柳嫂提着早餐进来,见到谨文便亲切地抱起孩子。颜嫣提醒陆臣:“先别吃东西,李院长的学生六点半来接你体检,趁他夜班结束前给你看诊。”
陆臣诧异:“赵氏医疗这么早营业?”
“……特事特办。”颜嫣轻声道。
陆臣苦笑:“我上次怎么没这待遇?”
颜嫣别过脸,没有接话。
齐司礼突然递来一张纸条:“如果医生建议手术,去找这个人。他的药配合针灸能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