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相信此事会与春昙有关。
就在这心乱如麻的关头,外头隐约传来一串清亮的笑声。
他怔了怔,循声而去。
越过一片野生连翘藤,他一眼看到晴河。
小丫头裤脚卷到膝盖上,正趟着一地齐膝高的野花,赤脚追一只青翅蝴蝶。
蝶飞过晒在溪边石上的天水碧色道袍,缓缓落在素衣仙的角柄上抖了抖翅膀,小姑娘猫着腰,点起脚尖,蹑手蹑脚要扑,又蓦地停住。
她站在原地望着安静趴在地上的小鹿,也望枕着鹿背小憩的人。
似乎不忍吵醒他,晴河最终捋了捋自己两条小辫子,转过身,一蹦一跳到小溪边,踩进水中摸起鱼来。
洛予念嗡嗡作响的脑子一瞬间就安静下来,一身的鸡皮疙瘩也在一阵暖融融的风里被抚平。
望着春昙均匀起伏的身体,他不禁自嘲一笑,明明从昨夜被他救下起,春昙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哪有功夫去翻山越岭送药治伤。他怎么会起这么荒谬的念头……
“阿念!”晴河看到他,兴奋地冲过来,“你怎么回来啦!”
“嘘。”他竖起手指,示意她小声一些,“他睡了多久?”洛予念悄声问。
小姑娘被问住,她年纪尚小,对时间的流逝并无确切概念,歪着头答不出个所以然:“嗯,先教我读本草经认字,字太多了我看得打瞌睡,然后他就叫醒我,带我出来玩,不过他没玩,他要洗衣服,洗完之后好像很累,就睡了……”说着,晴河指了指平铺在石上晾晒的道袍,“他说阿念昨夜为了救他,衣服沾脏了,有味道,阿念会不喜欢,要用皂角洗过,好好熏香再还给你。”
洛予念一怔。
春昙视自己为恩人,自己却在怀疑他。
孩童声音稚嫩又真诚,可字字句句都带刺,扎的洛予念心中又痛又酸。
他悄然走到春昙身边,俯视着那张疲惫而苍白的睡脸,歉疚感浓得像要将人淹没。
折腾了一整夜,还受了伤,明明这样困乏,却还坚持着为他洗什么衣裳。
“醒醒,别在这里睡。”他俯身拍了拍春昙的肩头,可那人显然是累极了,只是锁起眉头,翻到一侧,将自己蜷得好似母胎中的婴儿,拒绝一切外界纷扰。
洛予念无法,只得将婴儿打横抱起。
“阿念等等我。”晴河跑回溪边穿鞋,还不忘在衣服上抹干沾水的小手,将近乎晒干的道袍和雪白中衣团成一团,替他抱了回来。
第16章 物是人非
春昙胸口一凉,一把袖剑噗呲一声没入,垂眼就能看到芙蓉牌上那个苍劲的“念”字。
持剑之人冷眼看着他,捏住剑柄一旋,痛得他当场呕出一大口血来。
惊醒的瞬间,春昙前额窜出一层细汗,他摸了摸胸口,温热,完好。
起身太猛,眼前金星乱冒,许久视线才恢复,一歪头发觉天已经黑透了。
夜风穿过庭院一阵响,一阵停,停下时一片寂静,耳边只剩砰砰作响的心跳。
晌午洛予念出发去赤沼不久,他趁晴河专心读《本草》时,在炉里燃了一颗安眠香丸,等小姑娘昏昏睡去,立刻提着药箱铤而走险跑了一趟阿虎家。
也幸好他去了,通往地下密室的木箱盖就那么大喇喇敞开着,搁板也是推开的,阿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旁是染血的柴刀和一截焦黑的断臂,皮肉已变成一层厚厚的焦炭,看样子,昨夜那道雷他没能完全躲过去。
春昙一边紧急替他施针止血上药,一边暗自庆幸,若是他没来,要么阿虎送命,要么被洛予念查到这里的秘密,那他这几年的筹谋心血皆会付之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