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墨拐进巷子深处,脚步没变,但呼吸沉了半拍。画材店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光比刚才亮了些,像是有人在里面开了顶灯。他停了一秒,左手滑过画箱边缘,确认刀片还在原位。
他推门进去。
铃铛轻响。
老周背对着门,正在货架前整理颜料罐,动作不紧不慢,像真的在盘点库存。柜台玻璃擦得发亮,映出沈墨的影子——灰布长衫,歪扣的领口,还有那双始终不动声色的眼睛。
“松节油味散了。”沈墨开口,声音平得像在报天气,“今天来得及开门。”
老周没回头,只把一罐群青放回原位,顺手挪了半寸。“新货到了,德国钴蓝,三号浓度。”他说,“学生都爱这个色,说画出来像海。”
沈墨走向货架,手指掠过一排排玻璃罐。他的左手在第三格停下,抽出一罐深钴蓝,又取中号、浅号各一。三罐并列,标签朝上。他低头看,仿佛在核对生产日期。
弯腰瞬间,左手三指在柜台上敲了三下:两短一长。
老周肩头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他转身去拿抹布,经过柜台时,袖口一拂,三罐颜料顺序变了——中、深、浅。
沈墨“哎”了一声,像是被自己碰倒的罐子吓到。他扶起最外侧那罐,掌心在玻璃台面蹭了一下,留下一点湿痕,形状歪歪扭扭,像半只飞蛾。他立刻用袖角擦掉。
“手滑。”他说。
老周递过找零,铜板叠成一摞,最上面那枚边缘有点卷。“风有点紧。”他低声说,“吹得人手抖。”
沈墨接过钱,一枚枚收进裤袋。“是啊,春天总这样。”他提箱转身,门铃再响。
他走出去,门在他身后合拢。
茶楼二楼,临窗卡座。
李云山坐着,钢笔横放在桌面,尾端轻轻点着木面。哒、哒、哒、哒——四次短击,一次长停,正好对应沈墨在店内走动的节奏:三步进店,一顿,再走五步到货架。
他面前摊着一本作业本,封皮写着“水彩基础练习”,翻开第一页,是沈墨批改过的习作。红笔圈住“沈墨”两个字的落笔顿挫,旁边标注:“情绪抑制良好,但左手小指微颤,压力值上升。”
他抬手,示意窗外便衣撤回。自己没动,继续敲击。
哒、哒、哒、哒。
频率不变。
直到巷口那个灰布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停下笔,从西装内袋抽出另一支,插进胸前口袋。两支钢笔并列,一支金,一支黑。
他端起茶杯,吹了口气。茶叶浮在水面,一圈圈打转。
“你走得稳。”他对着空杯说,“可心跳快了六下。”
巷口垃圾桶后,陈小满蹲着,裙摆撑开像朵凋了一半的花。她从暗袋抽出微型相机,拇指按下回看键。三张连拍,模糊,晃动,但“永安画材”的招牌清晰可见,还有沈墨推门的背影,门开七秒,闭合。
她摸了摸耳朵,低声念:“三点十七分,门开了七秒。”
说完,她笑了,像是解开了什么谜题。相机收回,裙摆一甩,她站起来,蹦跳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画材店。
风吹起她的发带。
她没发现,自己右脚鞋跟上沾了点蓝色粉末,是从裙摆蹭下来的。
沈墨走在主街上,手一直搭在画箱上。他没走快,也没回头。他知道李云山不会派人跟太近——那种人喜欢看猎物自己走进网里。
第二章
他路过一家钟表行,橱窗里的表针指向三点十三分。
差四分钟。
他忽然拐进一家糖果铺,买了一包薄荷糖。老板称重时,他左手伸进衣兜,捏住那枚卷边的铜板,轻轻一掰——边缘裂开一道细缝,里面空了。
情报已转交。
他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凉意顺着舌尖漫上来。
他走出糖果铺,正要继续前行,忽然停下。
前方十字路口,一辆黄包车缓缓驶过。车夫低着头,拉得吃力。乘客掀开帘子一角,露出半截旗袍领口,别着一枚翡翠蝴蝶胸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