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隐在云层之间,将整个天边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
树干枝头间,聒噪了一日的蝉虫到了傍晚时总算消停了几分,山边吹来一阵凉风,消解了些白天的暑意。
江云苓从家里出来倒脏水时正好碰见张贵平两口子从他家路过。
两个人一人身后背着个竹筐,另一人手里举着火把,江云苓见着他们,笑着喊了他们一声:“平叔,张婶儿,上山去?”
“欸。”张贵平两口子也笑着应了一声,闲聊几句,很快便又匆匆的往山上去了。
时值盛夏,正好也到了能抓知了猴的时间。
知了猴又叫金蝉,其实就是幼蝉刚从土里钻出来的时候,爬到树上褪了壳的叫成蝉,没褪壳的就叫知了猴。
知了猴虽小,却是不少人眼里的一口美味呢,城里人尤其好这口。
买回家,不管是炸着吃还是就这么清炒一碟,酥脆又好吃。
每年六月正是大批知了猴从地里冒出来的时候,听霍青说,如今城里知了猴一斤都卖到快三十文钱去了,正是紧俏的时候呢。捉到了就是不拿到城里去卖,回家自己炒一碟,打打牙祭也是好的。
是以,这些日子,村里每到傍晚就点上火把往山上跑,捉知了猴的人不少。
知了猴通常在傍晚到夜里才会从土里钻出来,因而捉知了猴就得趁着傍晚上山,尤其是这两天还下了点雨,更多了。带上个竹筐,火把,到山里去找柳树,大杨树之类的树,要是发现树根底下有小土洞的,再用树枝把洞口掘开,一挖一个准。
霍家的屋子就盖在村尾,村里人上山下山的都得从他们家门前过,因而这两日,江云苓不时便能见到打着火把从他家门前过的人,就是天彻底黑下来以后,也能在山里的树枝间隐隐看到火光的影子,热闹极了。
正好霍青吃过晚饭,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纳凉,江云苓倒完脏水回家,看到他便对他道:“又有人上山去捉知了猴了。”
闻言,霍青点了点头,也道:“每年这个时候山上人最多了,前山就那么大的地儿,附近几个村的人都上山去抓,走上十几步路说不定就能碰见同村儿的人。”
这也是正常的,有利可图的事儿,谁不爱干。
农户人家一年到头看天吃饭,只有偶尔农闲的时候才能去干点闲工散活儿,补贴补贴家用。去码头上给人抗大包,或是给富商家里盖房子,这卖的都是力气活儿,而且干一天下来通常也就得个二三十文钱,还累得慌。
像这样上山去捉知了猴,一个晚上下来,多的不说,一斤下来还是有的,这就能得个三十文,那不比给人做苦力舒服多了。
还有好些年轻又胆子大的,嫌前山里人太多了,捉几只知了猴还要靠抢的,于是带上砍刀就往深一点的山里钻。
江云苓也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有些好奇的看向他:“相公,你小的时候也跟着爹上山去捉过吗?”
闻言,霍青便笑了:“自然是去捉过的,不过不是跟爹,是跟大哥还有栓子他们几个。”
每到夏天,村里半大的小子们也爱上山去捉知了猴,倒不是为捉了去卖钱,而是捉知了猴对于孩子们来说,尤其是小子,就跟玩儿一样。
十来岁的时候,他们村里玩的好的一群野小子,每到傍晚就几个人一块儿结伴上山,互相之间还会比赛,看谁捉的知了猴最多,只不过得瞒着家里人。
夜里得山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说前山上人多,一般也不会遇着什么野兽,但万一碰上毒蛇什么的也是够受的,是以一般村里人都不许家里孩子入夜了往山上钻。
好在霍青他们几个虽然好玩,但心里也是有数的,只在山下捉,不敢往山里跑,就是这样,也叫他爹抓到过,回来被打了一顿屁股。
听霍青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儿,江云苓也不自觉的弯了弯眼,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平日里瞧着如此稳重的汉子小时候也有那样闹腾的时候。
这一波知了猴卖的虽贵,霍青和江云苓却没去凑这个热闹。
没别的,江云苓有些怵这东西。
在乡野地方住着,平日里难免少不了些蚊子飞虫什么的。旁的倒还好,江云苓独独很怕像蝉这种,带着翅膀会飞,还有多脚的虫子,瞧一眼知了猴腿上那一圈细细密密毛的觉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真要他上山去捉也不是不行,就是难受的紧。
他这样一说,霍青立马就想起小时候,他捉了一只菜虫给小哥儿,本意是想领他玩儿,却把他吓哭了的那回。
但凡是个人就免不了会有怕的东西,这没什么,既然江云苓怵这些,霍青自然不会提这事儿。
总归如今家里的日子过得不像之前那样紧巴了。最要紧的骡子已经买了,他近来在城里跑了几日,还在另一个巷子里和一户专门做卤味生意的人家谈成了笔生意。
人家答应了,以后每天杀猪掏出来的猪下水就往他们家送,就连猪头也要,用来做卤猪耳和猪头肉用。价格的话,下水三文钱一斤,猪头八文钱一斤。
虽说都比他平日里散卖着的价格低两文,但算起来其实还是有赚头的,只因猪下水,猪头这些东西,都是他摊子里平日最难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