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陡然升起的未知与惧感是非常可怕的,婴儿会因为寻不到赖以庇护之人而哭泣,老人面对黑暗回顾一生,心中戚戚然然。
宋明礼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想听什么?”
应拭雪又将头转回去了,尾音隔在布料里而显得有些闷闷的:“随便。”
宋明礼想了一会儿,低声哼起了首曲子,没有歌词,只有调子。
男声低沉温柔,夜色中低声哼着某个遥远时代的古老歌谣,手掌伴随着歌声的节奏,安抚地上下抚摸着他的后脊。
应拭雪被他揽在怀里,渐渐从靠在他肩颈,到身体慢慢放松,靠在了他的胸前。
大概在寒凉夜里,与温热鲜活的肌肤相贴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隔着一层骨骼血肉,他几乎能感觉到另一个人体内血液的流动环循,和一刻不停的心脏跳动。
扑通、扑通。
意识随着规律的律动渐渐模糊起来,最后眼睫轻颤着闭上,呼吸轻缓。
宋明礼的手上动作频率放缓,最后彻底停下,眼神向下去看。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应拭雪纤直鼻骨,小半节精致尖尖的下颌,和因为衣服领口过大,而露出的清瘦锁骨和小片肩膀。
宋明礼面不改色,替他把领口拢了拢,轻轻放在床上,将薄被盖到肩处。
然后手肘支在床边靠背上,单手支头看着人熟睡中的侧颜。
应拭雪侧面小半面颊陷在松软枕头中,即便是在睡梦中,眉间依旧在很轻地皱着。
他伸了伸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慢慢将那点皱痕揉开。
你在担忧什么呢?或者说,你在害怕什么呢?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他刚刚在替应拭雪拢领口的时候,再稍微偏一偏头,或者起点别的心思再往里看一眼,就会看到在应拭雪左肩平滑肌肤上,赫然是一块三指宽的、已经愈合了的凹陷下去的疤痕。
疤线歪歪扭扭一层一层,可以想象的出主人当时是如何决绝地,一刀下去生生剜掉了那一块肉,在取出了里面的东西后,又因为没有及时恰当地缝合治疗,那块反复溃烂又复合,才一层一层愈合出这么多的疤线。
但一切都被遮掩在一块再单薄不过的布料之下,海面之上风平浪静。
最后宋明礼只是替他掖了掖被角,在他身边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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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会到底是没有再出什么差错的顺利结束了,一个小插曲就是第五天晚宴的时候他在转角处居然碰到了程诚,应拭雪有些讶然地看着对方一身黑白色宴会侍应生服饰:“你不是去连城做你的毕业项目了么?”
“哦。”程诚面无表情:“我想着这里都是商业大佬,过来学习不了经验,也能蹭蹭福气。”
应拭雪:“说实话。”
“。。。”程诚干脆利索:“这里给钱多。”
他看了周围几眼,悄悄凑近应拭雪小声道:“一晚上顶那里五天。”
“反正那个公司现在已经到下一步,我在那儿也帮不上什么忙,”程诚退回来,耸了耸肩:“都连干了半个月了,趁没毕业来这边回忆一下母校,顺便把那个体检做了。”
应拭雪动作一顿。
程诚狐疑地看他:“别告诉我你忘记这事了。”
应拭雪没有说话。
他是真的忘了。
圣弗兰里的学生虽然不用像传统学制学校一样,毕业时进行统一联考,而是有一套完善周密、施行了很多年、同时也被众多高校认可的成绩评定方式,但是这种毕业前,最后一次全面周密体检是同样不能缺少的。
应拭雪回想了下当时看到的通知文件,上面写的体检截止日期,刚好就是峰会结束后的一周。
他松了口气:“我知道了,等周末了我回趟学校。”
程诚眼里显出点揶揄来:“怎么,你哥看你看的那么紧。”
“说起来你不是一早打定去那个什么,什么医械公司的么,最后没拗过?”
应拭雪微微侧了侧脸,长长眼睫垂落,这个姿势使得宴会大厅华丽炫目的白光只从一面斜斜打下,一半隐在暗处看不清面部神色,而露出来的灯光下的侧脸尤为坚冷冰白。
最后他缓缓摇了摇头,眼里露出点笑来:“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