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
“陛下心系天下读书人!”刘缜闻言一下子热泪盈眶,他郑重行礼道:“臣替家贫诸生,写过陛下厚恩!”
刘缜本不是世代为官的世家子弟,而是江南城镇中的普通人家,只是因为自幼聪颖好学,被保荐到官学,而后考中榜眼,入了翰林,成为七品翰林院编修。同窗中不乏有那些学习优异却家贫的读书人,自然识得借书无门的个中辛酸。
“这是孝甫的意思。”北宫棣道,忽然心中一动,故意为难般道:“这‘图书馆’中,自然需包含百家之书,诸如百姓家言,各国方物,均可放在里头。”
刘缜一呆:“陛下,这……”
“至于如何说动那些人,自然要看子清你的本事了。”北宫棣挑眉。他可不愿图书馆成为圣人之学的一言堂,当然是要放些‘奇淫巧计’在里面,好开启民智。
北宫棣在后世有听说过一句话:强国首在教育。回到这个时代,他自然绝对不会认同原来的中央普遍采取的愚民政策,但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摆在那里,北宫棣要彻底扭转这种儒家千年的愚民观点,就只有徐徐图之。
政治的精髓在于妥协。北宫棣才不是一个儒家大纛的拥护者,倘要让他“心系百姓”尚还可以,“心系读书人”无疑是高抬了。故而北宫棣明明白白的告诉文人们:要想建立图书馆,可以,拿出一定的言论权交换。至于刘缜该怎么做,他却不管,毕竟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好处。
刘缜接过了一个大难题,半喜半忧,只好苦着脸道:“臣遵旨。”
北宫棣斜睨了他一眼,问清楚了人手的选派,便示意他退下,早日动身。
刘缜离开了皇宫,在宫门外乘上马车,对前方赶车之人道:“去一趟东府。”
东府乃是现任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方静玄所居府第的称谓,由晋太‖祖恩赐于其父方克俭,因有所避讳,故以“东府”相称谓。全府按照前朝的左相府规格而制,前堂七间,耳房十余所。方静玄因为不喜奢华,其间的大半屋子倒是空着。
改元新年后,北宫棣在大肆封赏“清君侧”一役的臣子时,也晋封方静玄为太子太傅,方静玄之妻郭络氏为浩命二品夫人。一时间,方静玄在朝野之上的地位无人堪比。
刘缜下了马车,便见得一座古老的府邸,外门大开,似乎没有人看守,更无人通传的样子。面对此冷落景色,刘缜苦笑了一下,心中却对方静玄大感钦佩。
为人臣子,最为难以处理之事,便是君臣猜忌,尤其人人皆可看出方静玄已得北宫棣器重,圣眷浓郁。方静玄这般大开府门,以示家中无所避讳,不得不让人感慨他的气量。
古有四门大开的郭子仪,今有方静玄同样施为,不知是位极人臣的恩荣,亦或是谨行慎为的悲哀。
刘缜一路走了进去,只见入目没有什么精致装饰,只是庭院间有一些花草点缀,几个老仆在其中伺弄花草,极为自然。他来到中庭,朗声道:“敢问方大人在否?小子刘缜前来拜访。”
过了一会儿,东府管家走到他面前,匆匆行了一礼:“原来是刘大人来访,我家主人在书房中相候。”
刘缜当即跟随管家,来到书房,只见一块稀松的匾额《乐川斋》挂在书房之外。一番寒暄之后,方静玄邀请他坐下,方才问出了正题:
“刘大人来,是为了何事啊?”
刘缜目光随意扫过两人桌前,桌上放着一篇未完成的稿子,几只狼毫笔架在笔架上,边上放着两本书,一碗茶。还有一个白玉制成的镇纸,质地极好,刘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愈发觉得有些引人注目。
“方先生,晚生不就便要动身前往燕京处理印书馆之事物。有些事还望方先生能够提点一二。”
方静玄闻言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子清说笑了,你乃是陈大人的爱徒,他又怎会不悉心告知呢。”言语间倒是亲近了几分。
刘缜一看有门,顿时愈发精神抖擞,道:“陛下这般重视此事,晚生自然希望能够尽善尽美。陛下提到先生有意促成‘图书馆’建办一事,还望方先生指教一二!”
方静玄微微讶异得挑了挑眉毛,北宫棣竟成全了自己的设想,心中微微感动,不过想到‘图书馆’这三字的取名,又有些无语。当下温和道:“子清,你说这图书馆,乃是为谁所建立?”
“为读书人——不,为平民!晚生明白了!”刘缜心念急转,恍然道。
方静玄暗道不愧是陈夏阳的弟子,继续道:“若是陛下再推广学堂,使得天下百姓人人识字、人人会算术,百年之后,我大晋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刘缜震惊至极,一方面为他此言透露出的信息量所震撼,北宫棣竟然要在各地推广教育改革——还是以“人人识字、人人会算术”为目标,其中深谋远虑,不由得心生感激与敬畏;另一方面,也为这件事背后透露出的政治倾向所心惊,倡学乃儒家之本,看来未来两三年内“文治”的大风向不会改变,政治上的站队自然心中有数。
他肃然起敬,行了一个大礼:“方先生——此事有劳先生了。”刘缜自然不会认为心系百姓的教育的人,是昔日的“杀神”北宫棣,当下把这个计划提出的源头归到了坐在他身前的当代大儒方静玄身上。
方静玄连忙扶起他,道:“子清,这可折煞我了。”
刘缜又与他聊了许久,出门前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先生,这镇纸——”
“哦,圣上所赐。”方静玄面不改色道。
待得刘缜明日坐在马车上赶路前往燕京时,突然想了起来,一骨碌坐直了身子。在北宫棣的书桌上,他正见过一个式样相同的白玉镇纸,难道这本是一对?可是陛下把其中一个赐给方大人,又是何意?莫非是以示对方大人的恩宠。他心中愈发想不明白,有些模模糊糊的猜测,却又似雾中探花一般,不甚清晰。
第二十四章 继承法初现
少了一个人,京师还是京师。
刘缜带着北宫棣的郑重嘱托风风火火得赶去了燕京,留下少了他继续不断运转的大晋核心,唯有城北的白云观上有人偶或惦记一下。自这点观来,后世的这句话恰如其分得说出了权利倾轧、朝暮沉浮的京师,实在是冷酷得有些铁血与现实的。
故而一个男子从一座望之颇为富贵的府中狼狈万分得出来,跌跌撞撞得来到翠丰楼上,对着一人大倒苦水,一面买醉,也就不足为奇了。
“黄兄,你说,爷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嗯?奕真、奕真,他惦记的只有奕真。爷这个长子在他心里头,只怕还没有奕真的一根头发丝儿重要!这次还要分家!为了一个十年没见的野小子——他竟然要分家!”
说话的人从桌上抬起头来,眼眶微红,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愤怒、几分委屈、酸楚而又绝望。家境殷实的稠衣上,染上了酒渍,显得整个人低迷无比。
与他同桌的两人中的一个,低低叹了口气,并不尽力得劝道:“霍老弟,这可真不是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