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风裹着腐土味,卷得地上的纸钱漫天飞。灰衣人缓缓抬手,摘下斗笠边缘的黑纱——当那张脸完整地落在苏微婉眼底时,她手里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住了。
眉梢那颗淡红的朱砂痣,是她十岁前每天清晨帮母亲描眉时,指尖反复触碰过的温度;眼角那道浅浅的细纹,是母亲当年为她缝棉衣时,熬夜留下的痕迹;连说话时微微抿唇的习惯,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眼前的灰衣人,竟是她以为早已“病逝”六年的生母,柳姨娘!
“娘……”苏微婉的声音发颤,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往前迈了一步,又猛地停住,“你不是已经……已经死了吗?当年相府的人说你急病去世,我还……我还为你守了三年孝!”
柳姨娘(灰衣人)看着她,眼眶也红了,却伸手拦住她靠近:“婉儿,先别过来。这里不安全,我没时间跟你细说,但你必须知道——我当年不是病逝,是假死。”
“假死?”苏微婉的脑子嗡嗡作响,之前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又重新拼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假死?是因为太后的长生蛊吗?”
“是,也不是。”柳姨娘从袖中拿出一支银簪,正是苏微婉在疏影院旧箱里找到的那支带裂痕的银簪——只是此刻簪头的梅花上,还刻着一个极小的“北”字,“这支簪子,是当年太后手下的人追杀我时,被他们的刀劈出的裂痕。我发现的不仅是长生蛊,还有太后和北狄的勾结密信——她想借长生蛊控制先帝和朝臣,再让北狄趁机入侵,里应外合夺取大胤江山。”
苏微婉盯着簪子上的“北”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北狄?太后竟然勾结外敌?那你假死,是为了避开追杀,暗中调查?”
“是。”柳姨娘点头,声音哽咽,“当年我把密信藏在梅香那里,想让她转交镇国公,可没等她送出,太后就发现了。我没办法,只能让我的心腹丫鬟替我死,对外谎称‘急病去世’,自己则扮成老妇,躲在宫外。梅香为了保护我,故意暴露自己,让太后以为她就是掌握密信的人,最后被林墨和张太监灭口……”
“梅香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苏微婉想起梅香绝笔信里的“柳姨娘是知己”,想起陈兰说梅香死前攥着陌生头发,原来那一切都是为了掩护生母,“那你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帮我?张妈送的青蒿、验方集,还有那些提醒我‘梅香’‘九龙玉佩’的纸条,都是你送的?”
柳姨娘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是苏微婉在别院成衣房夹层里找到的那张带血渍的药方:“这张药方是我当年偷偷放在那里的,里面最后一味被墨点住的药,是解长生蛊的关键药材‘冰魄草’。我知道柳氏会逼你入宫,只能用这种方式给你留线索,让你学药理自保,也让你有机会找到解药和密信。”
苏微婉接过药方,指尖抚过那片墨点,眼泪掉在纸页上,晕开了陈旧的血渍:“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我这些年……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还差点被柳氏和太后害死!”
“我不能。”柳姨娘的声音带着无奈,“太后的人一直在找我,我一旦露面,不仅会连累你,还会让我这些年的调查功亏一篑。我只能看着你在相府受苦,看着你入宫遇险,直到林墨被擒,太后的势力松动,我才敢现身——因为我知道,太后的最后一步棋,是让北狄的人今晚入宫抢长生蛊解药和密信,我必须带你去阻止他们!”
就在这时,乱葬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北狄人的嘶吼:“柳氏!把密信和解药交出来!不然我们踏平这里!”
柳姨娘脸色一变,拉起苏微婉就往乱葬岗深处跑:“快走!北狄的人来了!密信我藏在前面的孤坟里,必须拿到密信,交给镇国公,才能揭穿太后的阴谋!”
苏微婉跟着柳姨娘跑,荒草划破了她的裙摆,脚下的碎石硌得她生疼,可她却顾不上——此刻她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找到生母的激动,有对梅香牺牲的愧疚,还有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的紧张。
跑到那座孤坟前,柳姨娘用匕首撬开坟头的石块,里面藏着一个油布包,打开后,是一卷用防水布裹着的密信,上面盖着北狄王的印章,还有太后亲笔写的“合作条款”——约定太后帮北狄打开城门,北狄则扶持太后做“女帝”。
“这就是证据!”柳姨娘把密信塞进苏微婉怀里,“你拿着密信,从后面的小路去西郊破庙,镇国公的人在那里等你。我在这里引开北狄人,别回头,别管我!”
“我不!”苏微婉抓住柳姨娘的手,“要走一起走!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傻孩子!”柳姨娘摸了摸她的头,眼神里满是不舍,“我已经欠了梅香一条命,不能再欠你的。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也是大胤的希望。拿着密信,去找镇国公,只有他能调动兵马,阻止北狄入侵。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查清所有真相,为我和梅香报仇!”
她猛地推开苏微婉,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剑,转身就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北狄的人!我在这里!密信在我手里!”
“娘!”苏微婉想追上去,却被柳姨娘的话钉在原地——她知道生母是为了保护她,若是她回去,只会让生母的牺牲白费。
马蹄声越来越近,北狄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乱葬岗入口,柳姨娘挥舞着短剑,和他们缠斗起来。苏微婉看着生母单薄却坚定的背影,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握紧怀里的密信和装着长生蛊解药的小玉瓶,转身往后面的小路跑。
小路狭窄又崎岖,两旁的荒草比人还高,苏微婉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和身后传来的打斗声、嘶吼声。她不知道生母能不能活下来,也不知道前面的破庙是不是真的有镇国公的人,她只知道,她必须跑下去,带着密信和解药,完成生母和梅香未完成的事。
跑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一座破庙,庙门口挂着一盏灯笼,隐约能看到几个穿着黑色铠甲的人影——是镇国公的人!苏微婉心里一喜,加快脚步跑过去。
“苏姑娘!你来了!”守在庙门口的副将看到她,连忙迎上来,“镇国公正在里面等你,北狄的人……”
“北狄的人在后面追我,我娘还在乱葬岗跟他们缠斗!”苏微婉喘着气,把怀里的密信和小玉瓶递给副将,“这是太后勾结北狄的密信,还有长生蛊的解药,快交给镇国公,让他派兵去救我娘,阻止北狄人入宫!”
副将接过密信和小玉瓶,脸色凝重:“姑娘放心,我这就去禀报镇国公,立刻派兵!你先进庙休息,这里安全。”
苏微婉走进破庙,庙内点着几支蜡烛,镇国公正坐在一张旧木桌前,看着一张地图。看到苏微婉,他连忙起身:“苏姑娘,你没事吧?密信和解药都带来了?”
“带来了,副将已经交给你了。”苏微婉点点头,心里却满是担忧,“镇国公,求您快派兵去乱葬岗救我娘,她……她是柳姨娘,当年假死,一直在暗中调查太后的阴谋。”
镇国公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柳姨娘……我当年就怀疑她没死,没想到真的是她。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一队骑兵去乱葬岗,另外一队去皇宫保护先帝和太子(新立的太子,先帝恢复意识后立的),阻止北狄人入侵。”
苏微婉松了口气,刚要坐下,就听到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说:“镇国公!不好了!北狄的人不止一批,还有一队已经绕到了破庙后面,想抢密信和解药!”
镇国公脸色一变,对身边的侍卫说:“保护苏姑娘从后门走!我带人马挡住他们!”
“我不走!”苏微婉站起身,“密信和解药已经交给您了,我留在这里帮您!我懂药理,能帮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口!”
镇国公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那你跟在我身边,注意安全!”
庙外的厮杀声很快响起,箭矢“嗖嗖”地冲进庙内。庙内,蜡烛被风吹灭,只剩下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映着满地的血迹。苏微婉蹲在一个受伤的士兵身边,用随身携带的薄荷和甘草,快速帮他处理伤口——薄荷能止血,甘草能消炎,是她从张妈给的验方集里学的。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苏微婉!把密信和解药交出来!不然我杀了柳姨娘!”
苏微婉猛地抬头,只见一个北狄将领押着柳姨娘,站在庙门口,柳姨娘的肩膀上插着一支箭,脸色苍白,却仍对苏微婉喊道:“婉儿别交!别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