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刚才是不是惊扰姑娘了?”他偏着头,看着我的眼睛。
我也毫不客气的回盯着他的眼睛,“是啊,鬼吓人不可怕,怕的就是人吓人。”
“在下先给姑娘赔礼了。”他向我拱拱手。
“客气。先生真的是着这家店的老板?”我先看了一眼灵丫儿,然后再看看他。其实我从一进这家店我就知道他是真真正正的吕记裱画店的老板了,因为,在一楼大厅的后面,挂着一幅自画像,像上之人正是这位街头偶遇之人。
“不错,在下就是吕在山。”他身子稍微往后一靠,回答道。
“那就是我失礼在先了。”我低下头拿起桌子上放的茶杯,放在手里把玩着。
“街头忽然打扰,还是在下的不是。”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心里想。
“那姑娘可否告诉我,姑娘刚才在看什么?”他看着我用手把茶杯转来转去。
“我想知道这茶里面放的花是什么?”
“桂花。”
“桂花?”我抬起头看看他,他肯定的点点头。
“姑娘想必没有见过桂花了?”他拿起另一只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没见过。”我很诚实的告诉他。
“看姑娘的装扮应该是满族人,这就难怪了,桂花一直栽种于淮河流域及以南地区,姑娘来自北方寒冷之地,肯定是见不到了。”他一边说,一边用口抿抿茶水。
“我是没见过,可是我却知道。”我在书里见过桂花,但是真真正正见真的桂花,这还是第一次。
“喔?那姑娘说说看。”他一脸不相信的看着我。
我知道汉人士子都看不起满人,说我们是未开化的蛮人。我一直不服气这种说法,所以我决定让这位吕先生看看我们满人是不是真的一点儿见识都没有。
“桂花有一个很美的传说,传说古时候两英山下,住着一个卖山葡萄酒的寡妇,她为人豪爽善良,酿出的酒,味醇甘美,人们尊敬她,称她仙酒娘子。 一年冬天,天寒地冻。清晨,仙酒娘子刚开大门,忽见门外躺着一个骨瘦如柴、衣不遮体的汉子,看样子是个乞丐。酒仙娘子摸摸那人的鼻口,还有点气息,就把他背回家里,先灌热汤,又喂了半杯酒,那汉子慢慢苏醒过来,激动地说,‘谢谢娘子救命之恩。我是个瘫痪人,出去不是冻死,也得饿死,你行行好,再收留我几天吧。’仙酒嫂子为难了,常言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像这样的汉子住在家里,别人会说闲话的。可是再想想,总不能看着他活活冻死,饿死啊!终于点头答应,留他暂住。果不出所料,关干仙酒娘子的闲话很快传开,大家对她疏远了,到酒店来买酒的一天比一天少了。但仙酒娘子忍着痛苦,尽心尽力照顾那汉子。后来,人家都不来买酒,她实在无法维持,那汉子也就不辞而别不知所往。仙酒娘子放心不下,到处去找,在山坡遇一白发老人,挑着一担干柴,吃力地走着。仙酒娘子正想去帮忙,那老人突然跌倒,干柴散落满地,老人闭着双眼,嘴唇颤动,微弱地喊着:‘水、水、……’荒山坡上哪来水呢?仙酒娘子咬破中指,顿时,鲜血直流,她把手指伸到老人嘴边,老人忽然不见了。一阵清风,天上飞来一个黄布袋,袋中贮满许许多多小黄纸包,另有一张黄纸条,上面写着: 月宫赐桂子,奖赏善人家。福高桂树碧,寿高满树花。采花酿桂酒,先送爹和妈。吴刚助善者,降灾奸诈滑。仙酒娘子这才明白,原这瘫汉子和担柴老人,都是吴刚变的。这事一传开,远近都来索桂子。善良的人把桂子种下,很快长出桂树,开出桂花,满院香甜,无限荣光。心术不正的人,种下的桂子就是不生根发芽,使他感到难堪,从此洗心向善。大家都很感激仙酒娘子,是她的善行,感动了月宫里管理桂树的吴刚大仙,才把桂子酒传向人间,从此人间才有了桂花与桂花酒。这个传说可是有的?”我喘口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然后看着他。
他点点头,一副等我继续说下去的表情,于是我就只好继续说下去。
“桂花的名称很多,因其叶脉形如圭而称‘圭’,因其材质致密,纹理如犀而称‘木犀’,因其自然分布于丛生岩岭间而称‘岩桂’,因开花时芬芳扑鼻,香飘数里,因而又叫‘七里香’、‘九里香’。唐代王建在《十五夜望月》中有‘冷露无声湿桂花’,柳宗元‘露密前山桂’,白居易‘天将秋气蒸寒馥,月借金波摘子黄’,宋代陆游则有‘重露湿香幽径晓,斜阳烘蕊小窗妍’。我说的没错吧。”
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中有几分惊讶,他干咳了几句,说:“在下确实很少见和姑娘一样有才学的满人。”
“那你现在见到了?”我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得意。
“见到了,想必安郡王也才知道自己族里还有如此人才吧。”他说完这句话,脸向门口望去。
顺治十年,春(下)
安郡王?岳乐?我扭过头,也朝门口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门口的几案旁见到了在元旦那天见到的那位安郡王岳乐。他斜靠在几案上,左手拿着一个卷轴,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字画,听阿玛说,安郡王算是满人中少有的喜欢汉学之人。他看见吕在山看见他,冲吕在山点点头,然后走过来,在另一把椅子也就是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把手里的卷轴顺势放到了桌子上。灵丫儿赶紧站起来,我一把把灵丫儿拽下来,让她坐到椅子上。伙计赶紧过来给岳乐上了杯茶。然后又弯着腰退下去了。
岳乐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的绫子袄,腰间系着石青色腰带,带上挂着一块白色的玉佩。很素,但却还是很引人注目。衣服的料子以及挂着的玉佩都可以看出这是一位非富即贵的主儿。
岳乐见我盯着他看,笑了笑,说:“这位姑娘也是旗人?”
既然郡王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能再装作漠视了。我站起来,灵丫儿看我站起来,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头微低,双手相交贴于左侧小腹前,安了一下,说:“请安郡王安。”身后的灵丫儿也跟着说了一句,“请安郡王安。”
岳乐摆摆手,我发现他的手指很长,而且不算粗,但可以看出中指比其它指头还是粗一些的。
“在这儿就免了吧,”他转过头,对着吕在山说:“吕师傅,您今天的香片儿不放月季,改放金桂了?”
“是啊,这还是去年收下的,炮制干了,也一直没用,前两天突然翻出来,就拿出来用了,再不用,可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