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随意应承着,全部心思却只放在眼前的这碗汤中,只见乳白色的肉汤上面漂浮着一层冬日少见的青蒜,一筷子下去满满肥瘦相间的上好羊肉,再舀上一勺羊油炒的辣子泼在上面,看着便极为诱人。
老人摆摆手示意老刘不用客气,让他赶紧去招呼别的客人,自己也像那少年一样毫不顾忌平日的斯文形象,只顾埋头喝汤。
走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因为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下肚,从而让整个身子都开始暖和起来的老人不再是缩手缩脚的模样,终于有了点儿老刘口中先生的气度。
而一直在老人身边晃来晃去的少年更是将身上厚重的棉衣脱掉拿在手里,初升的阳光刚好斜斜的照在少年略带稚嫩的脸庞上,更显朝气蓬勃。
少年模样虽然只有十三四岁,面相稚嫩但是身材匀称高挑,从背后看已经有了与成年人相当的体形。
长相也勉强说得上清秀,只是气质却让人极为舒服,书卷气息中略微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一双眼睛,并不算大,却尤为清澈,仿佛深潭清水,没有一丝杂质。
这对生活在边城的老人与少年,自然就是当年的读书人与陈雾,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们经历过什么,更不知道一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老人是怎样将陈雾养这么大,而且看样子在这个边境小城里日子过的还不错。
小城生活节奏并不快,爷孙二人算是出门比较早的,一直等到他们回程的路上,街道上才开始渐渐的熙熙攘攘,从最初的宁静清冷慢慢的开始充满了烟火气。
只要是看到爷孙两人,路人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特意停下手中忙活的事情,恭敬的向老人叫一声“先生”,老人一般都是点头回应,陈雾脸上更是再没有一丝惫懒,而是同样认真的回礼,李伯伯王大娘的叫个不停。
爷孙两人走到街口的时候,路旁的其中一户人家大门刚好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与陈雾年纪相仿的胖子,见到爷孙两人,先是恭恭敬敬的对着老人行礼,之后不等老人回礼,直接上前一步,伸手搂住老人侧后方的陈雾说道:
“迷糊,你这是刚喝了羊汤吧?怎么也不叫上我?哦,对了,昨天勇字营的孙头儿和我爹喝酒,一直夸我来着,说只要我通过今天的考核,就要收我为徒,怎么样?今儿下午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实力!”
小胖子明显与爷孙两人关系不一般,说话间透露出几分亲密。
“高胖,就你这体格,还实力?什么时候你
跑步不喘了再和我显摆!”
“咱应征的是骑兵!骑兵!你懂什么叫骑兵吗?不用跑步的!”
“那也得找到能驮着你不喘的马啊!”
两个少年正在嘀嘀咕咕的时候,院子里面走出一位身高有八尺还多的中年汉子,汉子不仅身高超出常人甚多,宽度也将近常人两倍,出门的时候甚至还需要微微侧一下身体。
中年汉子看到自家儿子与陈雾勾肩搭背没一点正形的样子,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才是不好意思的朝读书人打招呼:
“先生,我等会儿还要去上工,凤儿这孩子今天就托您照看了!”
男子长相凶神恶煞与体格相称,讲话却是出人意料的温声细语,脸上疙疙瘩瘩每一处都透露着凶悍意味,瞧人的眼神却满满的恭敬有礼,并不是单单因为读书人是他儿子高凤的教书先生,而是整个青原城都知道,在马家巷子这边,住着一位性格懦弱万事能忍的高大个。
本就是常例,读书人自然点头应承下来,只有名叫高凤的少年听到自家父亲的话,有点不情愿的嘟囔道:“行了,爹,你赶紧去忙吧!不用担心我,还有,不要忘记啊,我这次真的选上青原军,造册的时候可一定要给我改名字!咱早就说好了,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行行行!都听你的!你等会儿不要胡闹,凡事多听先生的”
老高一脸溺爱的看着自己的这个独子,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单听声音实在和他的长相联系不到一起。
不等父亲再啰嗦,高凤一扯陈雾的肩膀,对着身后摆摆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走了,再晚就迟到了!”
看着两少年快步走远,老高又不好意思的朝着陈先生笑了笑,笑容很有可能直接把胆小的孩子给吓哭,虽然每天都会见到,但是陈先生其实到现在也还没有适应。
青原城本就贫瘠,再加上地处边境,虽然因为有帝国骑兵驻扎,安全上不需要考虑,但是除了一些贩卖货物的商人,很少会有外人过来定居。
也正是这个原因,在陈先生过来之前,青原城已经将近十年没有教书的学堂了,本地人甚至识字的都不多,不过这也不影响他们的生活,毕竟这里所有人能想到的最好的工作就是当兵,当骑兵!
陈先生也是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转变了当地居民的观念,虽然所有人依旧认为当上骑兵是最稳定的工作和巨大的荣耀,但也不再排斥识字念书。
而现在,城里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将孩子送到陈先生这边,毕竟就算学不出什么大学问,但是最起码礼节还是学的会的,更重要的是,学会了识字,就不必被那些比西北狼还要狡诈贪婪的商人坑骗了。
陈先生走回自家的宅子时,陈雾,高凤以及一众年纪参差不起的少年孩童已经陆陆续续的端坐在位于宅院前门处的学堂里,看到先生过来,不管大小孩童,都整齐的站起身来,对着陈先生恭敬鞠躬。
陈先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学生各自诵读昨天讲过的典籍,便转身去了后院,传道授业对于读书人来说是再严肃不过的事情,自然不能马虎,需净手更衣才可以正式上课。
刚刚走进后院,还没来得及更换外套,就听的前面传来一阵轰杂吵闹声,陈先生微微摇摇头,到底还都是孩子,师长不在就开始胡闹也算常事。
只是今天好像与往常并不相同,吵闹声中怎么会还夹杂着哭声?
正要前去训斥的陈先生拿出自己那根已经磨得油光发亮的藤条,还没走出房门,就看到陈雾慌慌张张的跑进后院,不等陈先生开口,抢先开口道:“老头儿,西荒人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