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丛因沉默,仰视房梁,不知怎么着,想起了今日朝堂,陛下公布红薯一事。
他忽然想起了儿子江终的幼年。
江终自幼聪颖,总是喜欢观察万物中的尘埃。
大玄境内还有良种吗?
应是有的,只是很少会有人去观察那些茂绿枝叶的不同。
但江终会,以他儿子的性格,哪怕是地上的蜗牛爬得慢些,江终都会蹲下来思考半日。
一道灵光穿透了甄丛因的大脑,他的手掌不自觉颤抖。
他在想,他当年为什么要阻拦孩子?
因为孩子不好好背书吗?
可他想的是,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工匠如何巧夺天工,终究只是一个工匠。
士农工商,工排第三等。
大夫哪怕能济世救人又如何?
前些年,幽州出了一位神医,却因为得罪贪官,最终殒命。
你那些杂学的本领再高,哪能比得过权力有用?
倘若他的孩子自幼笨拙,他也不会那般逼迫孩子。
可是他的孩子分明聪颖,过目不忘,怎么就不好好走康庄大道呢?
甄丛因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又想到,世人忙碌半辈子,不就是为了活个子嗣吗?
他如今已是首辅,即便孩子真就对那些杂学感兴趣,他大不了给孩子捐个官!
往工部里面一塞,既能让他的孩子施展才华,他也能给孩子铺路。
甄丛因茫然笑了。
他又没有自己孩子聪颖,又何必替对方拿主意呢?
甄丛因险些为甄江终愁白了头,眼看父子隔阂越来越大,他却忽然听到了一个转机。
记忆收回。
此刻,凉亭下。
甄丛因对元入潭恭敬又祈求道:“我听闻元大人有心培育良种一事,想来元大人手中缺乏能人,故而我厚着脸皮,向元大人推荐我的儿子甄江终。”
元入潭算是明白了甄丛因的来意,他回忆甄丛因所讲,问:“甄大人既然刚从先生那回来,想来已经告诉了先生此事。小甄大人既是状元,又对术学一类颇感兴趣,先生自然会同意。”
甄丛因眼神复杂,对着元入潭无奈笑道。
“我已经做了一次他的主,即便我知道他可能会来,但不好现在就为他请命,我与得回去与他商量一番。”
元入潭:“甄大人也是好爹,如此顾虑小甄大人。”
甄丛因苦笑:“不顾虑也不行,我那儿子是真的犟,他说得出做得到,当年因为那件事坚持了这么些年,这种性子,我是真怕了他,也不敢再惹他不快。”
元入潭尾巴尖挠头,他也是有些佩服甄江终。
他尚未见过对方,也不敢确定对方的性格,但是对方却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读书把父母给读怕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