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港的轮廓终于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显现。
当云帆号稳稳靠上简陋的埠头,抛下沉重的船锚,船上紧绷了数日的空气仿佛瞬间松弛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肠胃更加清晰的抗议。
连日来以咸鱼干和硬得硌牙的粗粮饼果腹,船员们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船刚泊稳,缆绳刚系牢,饥肠辘辘的大家迫不及待地三三两两跳下船,脚步虚浮地朝着岸上飘来的食物香气奔去。
“少爷,齐先生留了话,下船了。”
陆青来到船舷边,对着正凝望港口、不知在思量什么的周砚低声禀报。
雨水虽歇,但甲板依旧湿漉漉的,映着铅灰色的天光。
周砚的目光从远处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攒动的人头上收回,神色未动,只淡淡吩咐:“派人跟着吧。”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监督的意味,更像是一种出于责任的本能。
周砚确实是在——担忧。
这陌生的港口鱼龙混杂,齐小川孤身一人,又顶着那样一张过于清俊、与周遭粗粝格格不入的脸孔,难保不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陆青心领神会,微一点头:“明白。”
转身便朝暗处打了个手势,两个不起眼的灰衣汉子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下船的人流。
齐小川几乎是脚不沾地地汇入了码头的人潮。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海腥味,还有各种食物混合的诱人香气。
他循着最浓郁的那股面汤香味,一头扎进一家门脸不大却人头攒动的小面馆。
油腻的木桌条凳,嘈杂的南腔北调,他却觉得无比亲切。
一碗热腾腾地撒着翠绿葱花和薄薄肉片的汤面端上来,他顾不上烫,几乎是狼吞虎咽。
滚烫的面汤熨帖了干涸的喉咙和空瘪的肠胃。
几口下去,额角便沁出了细汗,四肢百骸那股因饥饿和疲惫带来的虚浮感才稍稍退去。
祭完了五脏庙,齐小川才有心思打量这个因港而兴的城镇。
果然如他所料,比起温州青牙巷的沉肃,舟山港热闹得如同一个沸腾的市集。
宽阔的码头旁,货栈林立,商行云集,各色招牌迎风招展。
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
卖水产干货的、贩南北杂货的、售布匹绸缎的……甚至还有专卖南洋新奇玩意的摊子。
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脚夫扛着大包小包穿梭如织,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勃勃生机和世俗的烟火气。
他信步闲逛,目光扫过那些琳琅的商品,心思却渐渐飘远。
随后,抬手摸着怀里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怀表。
虽说事出有因,但终究是毁了人家珍视之物。
反正他是修复无望了,那,总得……做点什么吧?
好歹缓和一下和少爷表面和谐的关系。
齐小川开始留意街边那些售卖精巧物件的铺子。
金玉之物太俗,而囊中实在羞涩,再者周砚也不缺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