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热闹,穆裴轩是安南侯府的小郡王,来观礼者众多,附近几州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席上觥筹交错,多的是道喜之声,好像这当真是一桩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笑话都留在人后。
穆裴轩酒量奇佳,心中又憋了气,有酒来敬,索性来者不拒,只有亲近的看得出他心情不佳,可今儿是他大喜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酒过三巡,就有人起哄着要去闹洞房。
穆裴轩是安南侯府裏嫡出的少爷,还是在皇帝面前挂过名,御口亲封的小郡王,有意和他相交的纨绔不在少数。饮了几杯酒,这些纨绔的性子就出来了,也顾不上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古怪亲事,照例要热闹一番,撺掇着穆裴轩要去看他的新娘子,见一见这名满天下的段老板。
穆裴轩逡巡一圈,对上几双眼睛,有当真想凑热闹的,也有想看他笑话的,穆裴轩扯了扯嘴角,说:“闹什么洞房,谁不知道小爷那新娘子是玉做的人,被你们这些粗手粗脚的闹出个好歹,你们赔小爷一个新娘子吗?”
穆裴轩再不喜欢段临舟,可今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断没有让别人看他们笑话的道理。穆裴轩想起段临舟那张苍白的面容,透着病态的青白手指尖,他将酒杯往面前一丢,道:“喝酒,今儿是小爷的喜宴,你们不喝趴下,就别想出我安南侯府的门。”
瑞州知州家的二公子于靖笑道:“穆二,我们喝趴下没什么,你要是喝趴下了,当心段老板不让你入洞房。”
穆裴轩嗤笑道:“就你们,还不够瞧。”
一人喝得有些上脸,大声道:“喝他!今儿非得把穆二灌醉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自也没人再提出想去闹洞房了。
等穆裴轩自宴席上脱身时,也难得的有了几分醉意,身后的酒桌上都是喝醉的纨绔子弟,抱酒的,趴桌子的,足见没少喝。
分墨扶着穆裴轩要去新房,迎面正碰上张老夫人和安南侯穆裴之。张老夫人嗅着他身上的酒气,皱眉道:“怎么伺候的?就由着你主子这么喝?”
分墨低下头,小声道:“是小的思虑不周,请老夫人恕罪。”
“行了,”穆裴轩靠在分墨身上,半瞇着眼睛,说:“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多喝几杯怎么了?”
他话是半点儿不客气,穆裴之瞧着穆裴轩,嘆了口气,说:“阿轩,我知道是委屈了你……”
穆裴轩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穆裴之。二人虽是一母同胞,可兄弟间却天生不亲厚,穆裴轩得已故的老侯爷喜欢,带在身边,穆裴之是由张老夫人一手养大。
穆裴之比之穆裴轩张扬昳丽的面容,少了几分锋芒,显得敦厚宽和,有几分文人气。
兄弟二人论长相,穆裴之像已故的安南侯,而穆裴轩,却更肖张老夫人,性子却迥然不同。
穆裴之顿了顿,吩咐身边的侍从,道:“给郡王拿一盏醒酒汤来。”
穆裴轩不再理会二人,带着满身酒气,穿过朱红回廊,转眼新房在望,看着灯火通明的楼阁,穆裴轩罕见的,脚下踌躇起来,心裏憋闷烦躁得要命。
穆裴轩盯了片刻,心想,他烦什么,该担心的是他段临舟,不是自己。
想罢,抬腿就朝新房走了过去。
穆裴轩的院子裏多了几个生面孔,是段临舟陪嫁的下人,见了穆裴轩,都规规矩矩地行礼,叫了声郡王。
门是下人推开的,穆裴轩进去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榻边的段临舟。
四目相对。
桌上龙凤双烛正燃着,二人俱是一身红衣,直到此时,穆裴轩方有种真切的,和段临舟成亲的荒谬的实感。
段临舟没有动,一双手搭在腿上,静静地看着穿着大红喜袍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走入屋内,他眼中笑意盛了几分。
段临舟刚想说话,就忍不住咳了两声,他缓了缓气息,道:“喝了这么多酒,也不差我的这杯了。”
流光端了酒盅上来。
段临舟说:“小郡王,请。”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漫了上来,穆裴轩没动,只那么看着段临舟,对上这个人,他总有种拳头砸在棉絮裏的感觉。不但如此,段临舟三言两语就在二人间把控住了局面,让人跟着他走也全无知觉。
就像三天前二人在别院隔着屏风的初见。
穆裴轩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段临舟,段临舟微微一笑,道:“这是你我的合卺酒。”
穆裴轩道:“我知道这是合卺酒,”他语气有些浑,淡淡道,“可我不想和一个将死之人喝合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