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被关在了宫裏。”孟肴追上他。
“玉兔呢?”
“玉兔也被关在宫裏啊。你真没听过神话故事?”
“我倒觉得,玉兔是下凡历劫了,”晏斯茶的声音染上了一层神秘,“然后转世成了你。”
“啊?”
“因为玉兔捣药,药——肴。”
孟肴被逗乐了,他好久没有听到晏斯茶这种一本正经的玩笑。
“我才不当柔弱的兔子,”孟肴埋头踢开一块石子,“我以前想过,我前世应该是乡下书生,或者山野樵夫这样的角色。”
“为什么?”
“因为他们常常是故事的主角啊,”孟肴顿了顿,悄悄说,“其实我还想过你的前世呢。”
“不会是狐仙之类的吧?”
“你怎么知道?”孟肴笑了,挽起袖子,正准备绘声绘色地描绘一番,却见晏斯茶脸上并无笑意,“你不喜欢么?斯茶,这又不是贬义词,你看聊斋志异裏,妖怪都是才貌俱佳、至情至性的。”
晏斯茶摇摇头,“人的寿命太短了,妖怪的却很长很长。”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孟肴。薄明的月色柔和了他的轮廓,他的目光也显得比平日更加多情、眷恋,“也许……我前世真是一只妖怪。”
他开始讲起另一个版本的故事,“狐妖一直在等心爱的书生转世,再续前缘,可是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过去了,仍旧没有等到那人。于是他向神明彻夜祈愿,终于换来了这一世的相遇,”他顿了顿,“代价则是生命。”
这个小小的幻想游戏,是由孟肴开的头,可是他突然只想耍赖,紧紧捂住耳朵。
“这就是故事常有的结局,”晏斯茶的声音,仍像潺潺的月光,娓娓道来,“狐妖的阳寿将尽,可书生却以为,两个人的相守刚刚开始。”
孟肴瘪瘪嘴。他小心地藏起内心强烈的不安与烦躁,不想表现得太过孩子气,故事只是故事。可走了几步,他还是忍不住说,“斯茶,我讨厌悲剧。”
他们翻过了山头,穿过一条黢黑的林中小路,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村裏人的坟聚集在一片空旷之地,没有树荫遮蔽,只有一丛丛乱蓬蓬、绿幽幽的稗子草和狗尾草,新坟旧坟的墓碑从草隙间长出来,如同砍掉的被遗忘的树桩,只剩无法开口的荒凉。
孟肴熟练地穿过石碑群,走到角落裏两个小小的坟前。碑上的刻字已经不太清晰,但被擦拭得很干凈,没有蒙尘也没有苔藓。四周的土地平实,没有一株杂草,只有零星被风吹来的叶子和枯枝,大概是清明节时奶奶才来扫过墓。孟肴找了一根树枝,将残留的叶枝仔细地扫开。晏斯茶取出四根红烛,点燃,分别插到两座坟前。这是引路的灯。
夜裏的山间凉飕飕的,但熊熊的旺火烤得人脸颊发烫。那跳跃的火舌像在不断诉说着什么,而孟肴什么也没有说。他不说话,晏斯茶也没有说话。他们沈默地烧完了一大袋纸钱,烧到了只剩黑色的一团灰,贴着地随风慢慢地翻滚、散开。晏斯茶先站起身,捡起了一旁的塑料口袋。陡然间,扑通一声,孟肴跪到了地上。
“爸、妈,你们看好了,站在我旁边的这人,就是那个要陪我走一辈子的人。他叫晏斯茶,晏子的晏,斯人的斯,茶水的茶。是晏子求赵的晏,不是小燕子的燕。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斯。是生于草木,五行皆备的茶。他今天说什么阳寿将尽,你们记好了他的模样,替我转告无常,黄泉路上莫收他!”
他全身匍伏,在无垠的月光下,重重地磕下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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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最后孟肴为什么说这番话,时间太久远了,大家肯定记不得了3:
**“是晏子求赵的晏,不是小燕子的燕。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斯。”****——可见60章末尾:**
“奶奶,你还记得我说的名字吗?”孟肴在一旁道。
“欸,我记得,叫什么来着,燕。。。。。。燕。。。。。。”
“斯茶,斯茶,我都跟你说了好多遍了。斯人的斯,茶水的茶。”
“死…死人?”孟肴的奶奶一出口便很是懊恼,“错了错了,呸呸呸。”
孟肴嘆了口气,“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斯’。。…。说了你也不明白,算了,你就叫他小晏吧,晏子的晏。”
“噢,燕子,燕子我知道,”奶奶自顾自点了点头,望向晏斯茶热情地唤道,“小燕吶。”
孟肴又无奈地说,“唉,奶奶,你准没分清,是那个古人,晏子。。…。”“没事,”晏斯茶轻声打断他,对着奶奶温和地笑了笑,“您就叫我小燕吧。”
**“是生于草木,五行皆备的茶”****——可见98章前半段:**
孟肴倾斜杯口,这才发现,裏面阳刻了一个正正方方的“茶”字。
“这是她的字。茶属草木,生于泥土,器皿为金,烹煮用水,炉下有火,所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皆备。她从小身体不好,便取‘茶’字图个吉利。”
“她以前同我说,自己孩子也要带上这个字。于是我取了‘晏斯茶’,中间的‘斯’谐音思念的‘思’。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贺新郎是词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