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思乱想了一堆,以手支颌,给一旁的礼官递了个眼神,对方立刻开口,高声道:“有事启奏——”
近日何止有事,根本就是事多的做不完,毕竟不论朝中何人掌权,该干的事情都一样要干,西羌刚刚打下来,后续的事情只多不少,设官署、划疆界、派驻军,再加之临近新年,各地的官员还要进京述职,税收缴情况也未查看,还有各地仓储,运河水利……林林总总加起来,简直是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他做帝君的时候,中梁的疆界还没有那么大,谢檀似乎也没有那么忙,等到燕济打下来,谢定夷也早就有了能参政议政的资本,再加之谢定仰从旁协助,事情慢慢地就都办下来了。
可如今让他一力担之,他才知道这其中事情有多少,也才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需要如何的殚精竭虑。
这几年……她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
……
一场大朝会整整议了四个时辰,就连午膳都是在崇政殿用的,好不容易将一些事议定,虞归璞也默默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挥手退朝,起身走下御座。
殿中,宿幕赟正随着文官的队伍慢慢散出了殿外,张淑正又走到她身边,和她说着刚刚在朝上议定的灵州水利岁修之事。
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句,走着走着,突然抬头看了眼灰白的天空,几朵雪花从天上缓缓飘落,落在她的手上。
张淑正道:“下雪了。”
宿幕赟皱了皱眉,看着前方几个穿着官服,行色匆匆的官员,心中蓦然涌起一阵不安的情绪,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朝中少了几个人?”
“谁?宋尚书吗?”张淑正问:“还是……太子殿下?”她压低声音,道:“先前左相都在街上当着那么多人骂宋家结党营私了,他们一时避嫌也是有的吧,前两次不也都没来?”
“不对……”宿幕赟轻声道:“还少了几个人。”
少了几个武官。
正拧眉细想间,前方宫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道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过,似乎在问为什么关宫门。
宿幕赟神色一变,立刻拉着张淑正往旁边退了几步,不多时,一队禁军打扮的人就持械冲了进来,以围合之势将朝臣逼回了崇政殿内。
站在最前方的余崇彦被两个下属左右扶着,指着为首的将领厉声道:“你持械上殿!是何居心!”
那人充耳不闻,甚至还将手中的刀往前逼近了几分,道:“刀剑无眼,尚书莫要伤了自己!”
看到眼前的景象,宿幕赟心中的不安终于寻到了缘由,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遭的人群。
被逼回殿中的人约莫只有一半左右,且大多都是力反谢持揽权的余崇彦一党,还有一些态度模糊不清的中立派。
少了的那几个武官,现在也都出现了,正面色凝重地持械站在他们对面。
张淑正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握紧宿幕赟的手,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宿幕赟紧紧盯着前方,生怕有什么惊变,回道:“不明显吗?”
张淑正低声骂了一句,道:“宋家真敢?”
宿幕赟道:“敢不敢的都做了,先想想我们怎么活着出去吧。”
张淑正又骂了一句,道:“活个屁,我乃陛下亲封,誓死不从贼子,他们要是敢动手我就和他们拼了!”
听到这话,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前方的宿幕赟怔了一息,扭头看向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犹豫了几息还是闭上了嘴,无言地握紧了她的手腕。
……
崇政殿乱成一团,近章宫自然也难逃一劫,这边虞归璞的步辇刚刚落地,宫道上就骤然传来了兵戈之声,转眼间,前路后路全被堵死,左右剑戟林立,数支箭簇对准了他一个人。
抬轿的侍从吓得六神无主,双膝一软就跌在了地上,虞归璞被用力一颠,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废物,伸手给自己拂好衣摆,重新靠坐在椅背上。
前方兵卒分道,让出身后的那个人,穿着太子正服的谢持持剑朝他一步步走来,很快就在他眼前站定,笑道:“祖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孤真心佩服。”
虞归璞道:“太子殿下这声祖父怕是叫错人了,本宫可受不起。”
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皇室秘辛,声音不大不小,面色分毫不改,谢持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了,是以并未阻止他,而是淡然道:“我既认了母皇为亲,您便是孤的祖父,不论礼法宗亲都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