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踏入麦地那,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肃穆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风,也不是光,而是某种不言而喻的敬意。自利雅得西行近四百公里,我从赤红沙丘走入了绿意的港湾。麦地那——在沙漠的尽头,却像是信仰之河最清澈的源头。
如果说利雅得是石之乐章,那么麦地那,便是一首由水与祷告编织而成的圣歌。这里是先知的城市,是无数朝圣者心中不可取代的坐标。在《地球交响曲》的长卷中,我将这座城市写为:“绿洲之门的低语圣歌”。
我的第一站,是那座贯穿千年信仰的绿顶建筑——先知清真寺。清晨的阳光尚未炽热,街道上却早已有着络绎不绝的身影。有的老人倚拐缓行,有的青年跪地祈祷,他们从不同的国家而来,说着不同的语言,却怀抱着同一份虔诚,聚集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
广场周围,是典型的中东建筑群,米白色的高楼下,装饰着马赛克与拱门的街角,我能听见地毯上细碎的脚步声,与鸟鸣声交织成一种温柔的节奏。进入清真寺前,我在入口处脱下鞋,手指划过那冰凉的白石台阶,仿佛接通了历史的脉络。
我站在大殿中仰望,那绿色的圆顶仿佛一枚温柔的印章,将这座城市永远定格为“宁静”的代名词。人们围绕墓室低声诵读经文,有些人甚至泪流满面。此时此刻,我意识到,在这座城市里,“信仰”不再是概念,而是呼吸。
我写道:“当千万人用相同的方式低头,那不再是屈服,而是一种升华。”
我也跪地而坐,手掌贴着地毯。即便不懂全部文字,我却读懂了此地的心跳。我看到一个小男孩将父亲的手抓得紧紧的,闭着眼喃喃低语。那一刻,我在尘世的尽头触碰到灵魂的边缘。
突然,一位身穿白袍的老者走到我身边,将一本破旧的小册子递给我。他的眼神温和,嘴角微扬,仿佛早已知道我此行的疑惑。翻开册子,第一页写着:“心若归处,身在何方皆是圣地。”
离开清真寺之后,我来到麦地那南郊的一处绿洲。据说,这里曾是古代朝圣者歇息的驿站,如今却种满了椰枣树与无花果树,水渠沿着石渠蜿蜒流淌,流出古老的歌谣。
一位农夫邀请我走进他家的枣园,他的名字叫艾哈迈德。他用粗糙的手掰下一串枣子递给我,脸上满是笑意。他说:“这里的每一滴水,都是祖先留下的祝福。”
我咀嚼着那甘甜中带点微涩的果实,听他讲述麦地那的农业传统与气候之变。艾哈迈德指着远处的一座土坯屋,说那是他曾祖父的家,“现在我们用太阳能和滴灌系统,祖先的土地正在恢复活力。”
他领我走进灌溉渠旁一处古井,井壁上刻着年代模糊的文字。他轻声道:“这是麦地那的呼吸。”
我坐在树荫下,看着一群孩子在枣树之间奔跑,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沙漠之中竟有这般生命之歌,便是麦地那给予旅人的回礼。
我写下:“麦地那的绿洲不是风景,而是一个民族坚持在旱土上耕耘生活的回声。”
午后,阳光愈发明亮,我前往麦地那伊斯兰大学附近的一家旧书店。这座书店已有六十余年历史,木门斑驳、书架嵌墙,仿佛随时会从某本书中掉出一页百年前的纸张。
我在一排手抄本前驻足,其中一本记录着朝圣者从大马士革一路南行至麦地那的旅程,那一行行墨迹虽褪色却依旧清晰。我向老板询问这本书的来历,他笑着说:“这是我祖父的祖父留下的。每一页,都是一步一跪。”
我轻轻抚过纸页,那纸上的褶皱仿佛一段段脚印。光线从高窗照进来,洒在泛黄的书页上,像极了某种神圣的启示。
我记录道:“有些城市,它的故事不能靠观看,只能靠阅读;麦地那便是——一页页祷文写成的城市。”
我坐在书店的一隅,翻看一本讲述先知言行的传记。某个段落写道:“他用脚步丈量信仰,用沉默击退仇恨。”我闭上眼,泪水在眼眶打转。此刻,我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共鸣者。
傍晚时分,我在一间小餐馆用餐,店主是一位年约四十的女子,名叫哈尼亚。她穿着洁白的长袍,在厨房与前台间忙碌,笑容里透着一种母性的温柔。
她为我送上一道传统的“曼迪饭”,米粒松软,肉质鲜嫩。我问她:“你觉得麦地那是什么?”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轻声回答:“麦地那是我们女人的守护。这里比其他城市更安静,我们可以读书、祈祷、养孩子,不用担心太多。”
我点头,她补充道:“你知道吗?夜晚的麦地那最美,月亮从沙丘升起时,我们坐在屋顶讲故事,孩子们就像沙里的星星一样亮。”
饭后我随她上了屋顶,确实看见不少屋顶上有女人倚靠着看月亮。城市在月影下仿佛沉睡,又似在悄悄低语。麦地那,不只是男人的信仰之城,它也有着女人的柔光守望。
我记下这一幕:“信仰并不排斥温柔,麦地那的夜,便是一首为女人低唱的摇篮曲。”
次日清晨,我站在麦地那北口,那里是一条通往红海沿岸的公路。阳光还未完全刺破晨雾,城市在远方渐渐隐没,仿佛一幅温暖的壁画。我的背包里装着一瓶枣蜜、一本旧经书和那瓶“塔伊夫的晨露”香油,像是带走了一座城市的灵魂纪念。
就在我即将离去时,远处传来晨祷的回音,那声音低沉却清澈,仿佛在为我的旅程送别。我站在沙地上,回望麦地那的方向,深深一鞠躬。
我写下本章的最后一句话:“麦地那是信仰之门,也是归属之城;它不高声呼喊,却能悄然改变你的心音。”
翻开地图,海风正在纸角翻飞,一段蔚蓝的篇章即将展开。
吉达——红海的低语者,历史的港口与未来的眼睛,吉达,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