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钟下面还有更深的结构?”叶舟在服务员离开后追问,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
“哦,当然!”诺瓦克教授点头,抿了一口咖啡,“大多数游客和书籍只关注钟面和外部的表演机制。但真正核心的、赋予其‘灵魂’的古老机械,大部分都在下面的多层地窖里。几个世纪以来,不断有新的机械被添加、旧的被替换或废弃,但最核心的那部分—传说中由汉努斯亲手组装的那组原始齿轮和心轴—依然深埋在最底层,几乎像。。。像一座机械式的陵墓。扬对那部分极其着迷。”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眼神变得悠远:“他特别反复提及一组特殊齿轮的组合,这些齿轮并非持续啮合,它们的咬合似乎遵循着一个极其漫长而复杂的周期,只有在特定的、非常罕见的时间点才会完全对齐—不是指普通的日期,而是指某种特殊的天文事件对齐,比如某种特定类型的日月食,或者几颗外行星的特定连珠现象。”
叶舟立刻想起《光之书》中那些夹杂着星象符号和复杂角度计算的图表:“您还记得具体是什么周期或者天文事件吗?”
诺瓦克教授露出遗憾的表情:“他语焉不详。显得很神秘。只说那是‘真正的节奏’,‘宇宙的脉搏’。”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携带的、边角已磨损的皮质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页面泛黄的速写本。“这是我的老伙计了,”他微笑着说,“几十年来看钟、画钟、琢磨钟的心得都在里面了。”他熟练地翻到某一页,上面是用细腻的笔触手绘的天文钟内部机械结构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数据,有些是捷克语,有些是拉丁语。
“看这里—”他指着一组相互嵌套、由不同材质制成的齿轮,它们的齿数似乎遵循着某种不寻常的数学序列,“—根据我的计算和从19世纪修复记录里找到的片段信息推断,这一套独特的齿轮组,其完全对齐的周期非常之长。它似乎与月球远地点和近地点的周期、以及木星和土星的会合周期都存在某种复杂关联。。。”他拿出手机里一个古老的计算器应用,快速输入几个数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忽然,他计算的动作停住了,眼睛在镜片后猛地睁大,缓缓抬起头看向叶舟,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Svatym?j。。。(我的天啊。。。)”
“怎么了?”叶舟急切地问。
“根据扬当时给我看的一个模糊公式片段,再结合我这个旧模型。。。下一次完全对齐的发生时间。。。”他又确认了一遍计算,“。。。就在五天后的晚上,准确地说,是下周二日落之后不久。”
叶舟感到一股电流般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窜下:“五天后的晚上?这个周期有多长?这次对齐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诺瓦克教授摇头,表情既兴奋又困惑:“周期极其漫长而复杂,并非固定年限,更像是多个周期叠加的‘共振点’。意义?我不清楚其深层意义。但扬相信这个特定的对齐点,与他正在研究的那份文献—想必就是你手中这份—中描述的某个‘钥匙转折点’或‘校准时刻’完美对应。他当时激动地称之为‘锁孔即将与钥匙齿吻合的时刻’。”
第6章:解密伊始
叶舟迅速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飞快地记录下所有这些关键信息。每一个新的碎片似乎都在让这个谜团变得更加庞大和复杂,而不是变得更加清晰。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诺瓦克教授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并再次警惕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庭院入口,“扬在去世前一天下午,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听起来非常激动,甚至。。。有些恐惧。他说他‘找到了入口’,但又说‘它被污染了,路径是危险的’。他还说。。。他必须立刻联系你,警告你关于‘审判官’的事情。他的原话是‘必须警告叶教授,审判官不是她看起来的样子,她和她的人属于分裂派系,他们的目的是占有,而非守护’。”
叶舟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索科尔显然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竭力想要警告他关于特蕾莎修女的事情!这与遗言视频中的信息完全吻合,并且提供了更可怕的细节—“分裂派系”、“目的是占有”。
“他提到‘审判官’的名字了吗?或者任何具体特征?”叶舟追问,声音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诺瓦克教授皱眉努力回忆:“没有说名字。他只反复用了‘审判官’(Inquisitor)这个词,像是某个代号或头衔。特征。。。他说‘她的眼睛像冬天的灰烬,戴着知识的戒指,却奉行焚烧异端的信条’。听起来很戏剧化,不像平时的扬。我当时以为他沉浸在某种历史隐喻的研究中,没太当真。。。现在想来。。。”老人脸上掠过一丝愧疚和不安。
两人又交谈了大约二十分钟,诺瓦克教授分享了一些关于天文钟建造历史和中世纪机械原理的fascinating细节,大大增长了叶舟的见识,但没有再提供更多直接指向《光之书》核心秘密的信息。最后,老人看了看腕上一块老旧的机械表。
“我必须告辞了,”他说,歉意地笑了笑,“下午在大学还有一个退休同事的纪念讲座,不能迟到。”他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微微泛黄的名片递给叶舟,“上面有我的邮箱和家里电话。如果你有更多问题,或者。。。嗯。。。如果你的研究取得了进展,觉得可以分享的时候,请务必联系我。扬是我的朋友,也是受人尊敬的同事,我希望。。。希望能以某种方式帮助完成他未竟的工作。”
叶舟真诚地感谢了他,坚持支付了咖啡钱,然后两人在咖啡馆门口道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回到酒店房间,叶舟反锁上门,立刻重新投入工作。现在,有了诺瓦克教授提供的关于37年周期(或其复杂叠加)和特定齿轮组合的关键信息,他开始以全新的、极具穿透力的眼光重新审视《光之书》中的那些机械图表。
他不再将它们视为抽象图案,而是将其视为一套高度精密的、描述实际机械系统—很可能就是天文钟核心机械—的示意图和解锁说明书。他专注于那些之前无法理解的、看似冗余或装饰性的线条和点阵,现在尝试用齿轮比、传动效率和天文历法的角度去解析它们。
数小时在高度专注中飞逝。窗外天色渐暗,布拉格再次华灯初上。叶舟忘记了饥饿和疲惫,全身心沉浸在解密的狂热中。终于,突破悄然降临。
通过将《光之书》中特定序列的符号与诺瓦克教授草图中所暗示的齿轮齿数、以及已知的天文钟外部刻度进行交叉比对和数学逆推,他逐渐解读出一套隐含的、层层加密的操作指令或状态坐标。这些指令似乎精确地描述了如何在特定时间点(恰好指向五天后那个关键窗口),通过某种方式(可能涉及手动操作某些隐藏的杠杆或转盘)来调整天文钟深层机械的配置,使其达到一种特殊的、平时不可能实现的对齐状态。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指令的“激活条件”与那个复杂叠加的周期概念紧密相关,并明确指向下一次共振发生的准确时间窗口—与诺瓦克计算的结果高度吻合!
叶舟感到一阵强烈的、几乎让他眩晕的兴奋感。他似乎正在亲手揭开《光之书》第一个世际秘密的面纱!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而现实的问题:即使他理论上理解了这些指令,他如何才能实际地去操作那个国宝级的、被严密保护的历史遗迹?他不可能仅仅凭借一个理论推测,就半夜溜进钟楼深处去摆弄那些几个世纪没人碰过的齿轮。
他的思绪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电子铃声打断。不是酒店电话,也不是他的私人手机—是特蕾莎修女给他的那部沉重的加密卫星电话在响。它躺在桌面上,嗡嗡振动着,屏幕闪烁着“TS”两个字母。
叶舟盯着它,仿佛那是一条盘踞作响的毒蛇。接,还是不接?
铃声固执地响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最终深吸一口气,拿起了电话。
“叶教授。”特蕾莎修女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地平静,但底下似乎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
“特蕾莎修女。”叶舟回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我注意到你今天没有按约定来大学的安全实验室,”她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我有些担心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她怎么知道他没去?她一直在监视他的行踪?
“临时有一些。。。新的想法需要验证,”叶舟含糊其辞,决定试探一下,“关于手稿与本地某些历史建筑可能存在的关联。只是初步猜想。”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意味深长的沉默,仿佛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然后特蕾莎修女开口,声音变得更低沉:“教授,我必须非常严肃地建议你,不要再与任何未经我们全面审查和授权的外部人士讨论这个项目的任何细节,无论他们看起来多么可信或无害。”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特别是要谨慎对待彼得·诺瓦克教授。他虽然是备受尊敬的学者,但并不具备处理此类敏感材料所需的安全权限和。。。意识形态可靠性。”
叶舟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她不仅知道他没去实验室,还精确地知道他和谁见了面!这种无所不在的监视令人胆寒。“我们只是偶遇,闲聊了一些天文钟的普遍历史,”叶舟保证道,感觉自己像个在老师面前撒谎的学生,“完全没有提及项目核心内容或任何敏感信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保护着诺瓦克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