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闹腾之后,王德林恼怒地斥道:“我说,你们是存心来闹事的还是来谈事的?如果要闹事,你们随便闹,拆了这村委会也由得你们。如果要谈事,咱们就心理气平地谈!”
李光孝道:“既然来了,肯定是谈事。就像老毛刚才说的,我们只按合同办事,别的,一概不认。”
王大伟也说:“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凭什么他们开发商的风险得我们来承担?地价涨了,赚了进他们腰包;地价跌了,得从我们该得的那份里找补回去。嗬,这就叫合理?”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开发商冷笑着发话了,“补偿方案就这样,要么拆,要么拉倒。照你们这样要价,天王老子都得赔死!”
一说拉倒,村民们又激动了。百多户人家里,至少有三四成的人已经把还没到手的拆迁款项给预支了出去,就等着补偿下来再补窟窿呢。真要是拉倒了,他们还不得被债主逼死?疯狗似地围将了上去,说要是敢撕毁合同,他们就拼命。
这一闹又是十几分钟,好不容易恢复了秩序,王德林又说:“咱们这样整不成了强盗吗?咱们要的价人家给不起,那就只好寻给得起价的地方去。我们倒好,非得要人家给咱们满意的价位,还不准人家撕毁合同。这……算了,我不说了!”
李光孝道:“你是该不说,你都帮他们说去了,有帮我们说一句话?”
王德林怒道:“我是帮理不帮亲。我要是也像你们那样,把人家撵走了,大家继续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穷日子?”
王大伟嘿嘿地道:“有这一亩三分地至少还有穷日子可过。如果没了这一亩三分地,拆迁补偿款又花完了,那就是没日子过!”
“大伟,你这话怎么说的?”
“我话就这么说的!”王大伟梗着脖子道,“在座的有哪个不看新闻的?有多少失地了的农民真正过上了好日子的?我们就是穷蛋的命,一辈子没见过大钱,小打小闹过日子,还能奔个温饱和平安。真要是地征了,房子拆了,钱到手了,咱们又没个理财的意识,三两下就花光了。以后的日子咋过?三哥,你说,这日子咋过?”
王德林敲着桌子道:“咱们现在讨论的是拆迁补偿的问题,不是过日子的问题!”
“其实都是一个问题!”王大伟道,“地是生存的根本,只要在手里,咱们就饿不死。政府要征了去建物流基地,贱卖贵卖连发言权都不给咱们,那也没法子计较。三年前他们开发商说20万一亩,咱们就20万;三年后地价降了,他们又说要15万一亩,那咱们就15万。那要是再三年后,咱们钱没了,怎么办?咱们是去找政府,还是找他们开发商要工作,要饭吃?”
王灿暗赞他老子没白在外面跑,倒还是有几分见识,虽然不够深刻,但却卡在了要点之上。
王德林急道:“拆迁之前的动员大会上不就说了吗?工作的问题街道办会解决,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清洁工还是保安?”王大伟的语气越来越犀利,“我不是嫌这两种职业低贱,只是咱们又没个文化,种点菜、养点鸡猪鸭什么的,每个月至少还能有两三千的收入。这清洁工呢?保安呢?收入低也就不说了,还得挨气受人白眼!老子反正是不干的!”
王德林腾地站起身来,指定王大伟道:“你家现在是有钱了,你就不管大家的死活吗?你安的是什么心?!”
王大伟也跳了起来,直顶顶地回应道:“我还想问你安的是什么心呢?你到底是咱们瓦房村的主任,还是他们开发商的主任?哼,别让我逮着你们有什么,不然就纪委见!”
王德林的脸霎时就青了,狰狞得像是恶鬼,扑上来就要打王大伟。早防着他的王灿轻轻将王大伟一带,王德林将扑了个空,一头撞在了墙上。
大学生支书终于看不下去了,拍着桌子吼道:“王主任,你这还像个村干部吗?坐下!”
王德林揉着额上的青包,恨恨地瞪了王大伟一眼,怒声道:“这村干部老子当不下去,不干了!谁他妈爱干谁干吧!”甩手就往外走。
村支书也没叫他,直待众人情绪稍息,他才轻咳着道:“我来说两句吧。建设物流基地的决定是市委、市政府作出的,为的就是强市富民,拉动就业,将蓬城建设成为西部经济带的中心枢纽……”大道理讲了一通后,又说,“所以这地不是谁说征就征,说不征就不征的。眼下我们所面临的矛盾是开发商方面要按当前市价补偿,村民们则要按签订的合同执行——大家是这个意思吧?”
先前还嚷着多要的人见少的怕是都没着落了,哪里还敢提?都点头说是,是这个意思。
“中央多次开会强调,市场的问题让市场去解决。补偿合同是在三年前就签订的,当时开发商也聘请了相关的公司作了风险评估,不然给不出20万每亩的价格,对不对?既然早就清楚风险了,如今地价下跌,那凭什么就要违约,重新议价?总不能好处你们占尽,风险却由我们来承担!”
开发商方面有人嚷道:“你个屁股上蛋青都没干的小子,你懂个屁呀?!让你们村管事的人来说话!”
村支书黑着脸道:“我是瓦房村党委支书,我就是管事的。怎么,你们想不承认我的合法权力?”
开发商才不吃他这一套,个个都冷笑着说:“挂名的支书,你算老几!”
别看这个村支书不过二十五六,但颇有肚量,面对如此侮辱,竟也不生气,反而还嘿嘿地道:“既然你们要违约,那咱们就只好走违约的程序。瓦房村地势优越,我就不信离了你们还找不到别家来开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