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今日召你来,并不是为了说这个。”寒筠打开手里的折子,“太子纳妃一事,朝中议论颇多,太子妃人选拟满了一个折子,朕看得眼睛都花了。”
“此事自是陛下与皇后娘娘拿主意。”
“朕与皇后挑来选去,考虑良多。东宫女主,早晚一天要母仪天下,草率不得。”寒筠眼里光芒又凝重起来,“舒儿将来若登基,还需重臣辅弼,右相中书令是朕的股肱之臣,可堪托付。中书令的女儿,也就是大司乐的高徒上官那颜,是朕与皇后都认可的人选。尤其是此次大赛,上官小姐气度不凡,让长安子民都见识了一番。不过,高昌回鹘素有与我大宸联姻的想法,回鹘公主慕砂颇有胆识,巾帼不让须眉。若是由回鹘公主做了太子妃,大宸与回鹘两国成为亲家,不可不说是万民之福。所以,朕与皇后还是颇有踌躇。”
俞怀风认真听完,分析道:“大宸与回鹘早就结为兄弟之国,边疆和宁,并不需太多忧虑,何况以回鹘国力,根本无法与大宸抗衡。陛下与其考虑回鹘,不如更多思虑太子将来的辅弼大事。若定要与回鹘联姻,遣一位公主和亲便可,那时回鹘与大宸是甥舅之国,回鹘有了大宸血脉,于大宸更加有利才是。”
“大司乐言之有理。”寒筠点头,笑望他,“这么说,大司乐也认为中书令的千金更符合太子妃人选?”
“舍她其谁?”俞怀风依然望着前方铜炉香烟,那一次她醉酒回仙韶院,用香炉给她驱酒气时,用的便是那样的香炉吧。香炉在她头顶绕了一圈,她一双迷离的眼无意识跟随铜炉烟雾飘来飘去,比云烟更加缥缈。
“怀风?”寒筠随着他目光回头看了眼案上铜炉,笑道:“你喜欢朕的香炉?”
他猝然回眸,眼中深潭一般,却不纳万物。“可定下了时日?”
“九月初八。”
他心中一算,还有十天不到。“为何如此仓促?”他蓦然抬头。
“太史令推算来推算去,说是这一天再合适不过。尚有九日,倒也算不得仓促,礼仪要事两个月前都已开始筹备了。”寒筠一面说一面蹙眉咳嗽了一下,再开口便说不出话来,咳嗽愈发厉害。
良久,俞怀风才回神,将他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寒筠以袖掩口,重重咳了一下,袖角便被濡红了。他将袖口捏到手里,面色平静,接过俞怀风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朕休息一会儿,大司乐去吧。”
俞怀风无心多问,行礼后告退。
紫竹居幽篁如林,笔直修长,犹如根根琴弦连纵天与地。上官那颜两手托腮蹲在紫竹下,忽而见到月洞门下进来一人,白袍如雪,不是俞怀风是谁。
“师父。”她跳出来,快速跑到他面前。
俞怀风停步,抬手摘下她额发上的竹叶,“怎么跑到竹林去了?”
上官那颜一把握住他的手,面色不太好,眼里有委屈的神色,“慕砂在厅里等你。”
“她来做什么?”
上官那颜鼻子里哼哼,“来看美人呗!”
俞怀风盯了她一眼,她立即甩开他的手,正色道:“慕砂公主来看望大司乐,要么是来拜师的,要么是来让大司乐娶她的!”
不等他动手敲她一记栗子,她就远远跳了开去。
慕砂此次造访紫竹居,自然不是上官那颜胡扯的那些缘由,却是为兄长提亲而来。
“前不久太子生辰宴会上,王兄毗伽见到令徒,不由自主生了爱慕之心。两国乐师大赛上,上官小姐曲艺过人,风姿罕有,王兄愈发相思成疾。慕砂不忍看王兄整日茶饭不思,便来替哥哥说媒。”慕砂情深意切娓娓道来,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喝茶的俞怀风。
他喝完一杯茶,才不紧不慢道:“公主来晚了。”
“来晚?”
“劣徒已许给了大宸太子,不久便要举行大礼。”
“咣当”一声,大厅门外似乎有人被花盆绊倒。
俞怀风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厅外,继续道:“她是圣上钦点的太子妃。”
慕砂带着无尽遗憾离去。
俞怀风送走回鹘公主,回到里院。
上官那颜“扑通”跪倒,抱着他的腿,哭道:“师父,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是太子妃,你是骗慕砂的吧?”
“还记得师父曾经跟你说过,要你如红莲一样盛放在大明宫最高处么?”他俯身牵她起来,眼眸深潭动澹。
上官那颜如何也拉不起来,伏在他腿边,哭得绝望,“我不要在最高处!不要!我不要做太子妃!不要!我不要嫁人!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