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盏大灯泡把油腻腻的案板、擦得锃亮的大铁锅照得纤毫毕现。
“坐坐坐!甭客气!”林大厨拖过几个小马扎,自己熟门熟路地揭开锅盖,锅里是半锅酱红色的红烧肉,肉块方方正正,油亮诱人。
“领导嫌肥膘多,剩的边角好着呢!正好!”
他操起大勺,毫不吝啬地给三人一人舀了一大勺肉,肉汤油汁满得溢出碗边。
接着又麻利地从凉菜盆里捞出大半盘肘花切片,拍了两根黄瓜拌上蒜泥酱油。
最后揭开大蒸笼盖子,捡出来七八个溜圆雪白的大馒头,热气腾腾塞到三人手里。
“凑合垫吧一口!”林大厨把东西堆在小案板上。
自己也拽了个马扎坐下,掏出一包“大前门”散烟。
沈知川和二埋汰是真饿了,一天折腾得水米未进,又担惊受怕,抓起热馒头就着喷香的肥肉片子,腮帮子立刻鼓胀起来,吃得呼噜呼噜。
陈光阳也抓起一个馒头,掰开夹上大片的肘花肉,咬了一大口,浓郁的肉香和面粉的甜味儿混合着涌进胃里。
那股火烧火燎的空虚感才算压下去点。
他抹了把嘴上的油,看向林大厨:“谢了林大哥。”
“咳!说那个干啥!”林大厨摆摆手,烟灰簌簌往下掉,压低声音,胖脸上带着点神秘的亲近。
“咱哥俩谁跟谁?光阳兄弟,有个事儿,我琢磨着得跟你说说。”
“嗯?你说。”陈光阳咽下嘴里的肉,抬眼看着林大厨。
“今天天,县里的周副县长,”林大厨用夹烟的手指了指天花板方向。
“陪刚来的那位市领导在我们这儿吃饭。那架势可隆重了,点名要山珍野味儿,所以前段儿我不是急着找你嘛。”
他说的是托陈光阳弄蘑菇鱼的事。
“这我记着呢。货不都给你送去,领导满意了?”陈光阳问。
“满意!满意得很!那领导是个识货的,说那野味儿地道!”
林大厨声音又压低一分,胖脸凑近了些,“席上,不知怎么,话头就引到供销社那几桩盗窃案上了。
周副县长提了一嘴,说‘听说县里有个叫陈光阳的能人,一个人就把案子破了,贼赃人犯一块儿给县局送过去了’?”
陈光阳眯了下眼,没接话,等着下文。
“结果你猜怎么着?”林大厨一拍大腿,“市里那位领导,当时就把筷子撂下了,特别感兴趣!问了句‘陈光阳?是那个在靠山屯搞大棚、修厚墙,为了给老百姓争一口饭,敢当面顶撞市里专家的陈光阳吗?’”
二埋汰和沈知川都停下了咀嚼,支棱着耳朵听。
陈光阳嚼着肘花肉,神色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微微凝了凝。
“周副县长肯定说是啊,就是那位。周县长言语里还挺佩服你的,说你有胆识有担当,是个实干家!”
林大厨吸了口烟,吐着烟圈,“那位市领导听着,最后说了句‘这个同志,有点意思。有原则,有担当,能解决问题,是个人物。’
领导说话声音不大,但那语气,我听得出来,是赞赏!”
林大厨顿了顿,身体更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耳语:“光阳兄弟,我在这行混了半辈子,别的不敢说,耳朵灵!市领导这话说出来,没藏着掖着,说明是真看好你!这是个‘彩儿’!
说不定哪天,上面就要找你谈话,或者给你加担子咧!你心里头得有个谱儿!”
陈光阳心里微微一动。
林大厨这消息,看似只是饭桌闲话,但价值不小。
这印证了夏县长通过王大拐告状后,赵松柏那帮人回去确实没讨着好,甚至可能还让他在市领导那里被点了名。
更关键的是,他那不鸟专家、坚持厚墙的做法,似乎反而在更高层面得到了一种“务实敢干”的认可。
“林大哥,谢谢你这金玉良言。”陈光阳端起桌上的凉白开茶杯,以水代酒,“这事儿我记心里了。回头蘑菇野味少不了你的,另外,你们饭店要是有啥用料的难处,你吭声。”
他这话既是还情分,也是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