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漫长的旅程,金月累了,就像还是年老体弱,而不是身强力壮。她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体,就像习惯了木拐杖一样,她依靠它们到奇怪的命运呼唤自己去的地方。每天身体吃饭、喝水,带着她走很长的距离,但却不累。这个身体年轻而美丽,人们都被迷住了,很乐意帮助她。农夫让她住在自家小屋里,还用货车载她一程。高贵的领主让她住进自己的城堡,还用华丽的马车送她上路。因为这个身体,金月很快就到了索兰萨斯,比她期望的快得多。
她相信是自己的年轻与美丽吸引了大家,但她错了。农夫和领主第一眼看见她都觉得她很美丽,然后他们看到了她的眼神。他们看到了悲伤和追求,那深深打动了他们,农夫同金月分享面包,她鞠躬表示感谢,而贵夫人亲吻她请求她的祝福。他们在她的悲伤里看见自己的恐惧和忧虑,在她的追求里看见自己想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想追求信仰。
奥蒂拉女士注意到金月脸色苍白、脚步不稳,就直接带她去了召开骑士评议会的地方,然后为她找了个舒适的小房间。骑士让仆人弄点水洗去金月身上的尘土,再拿些食物和饮水。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就这么多,于是离开了。她派人去通知神庙金月来了,然后自己去处理泰索何夫和谜琢。
金月吃着喝着,根本不尝食物的味道,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在吃。身体需要维持下去的能量,而她不得不满足身体的需要。她必须继续跟随亡者之河,那些灵魂在呼唤她,用冰冷而可怕的水流冲刷她。她在那些灵魂中寻找自己认识的人:河风、提卡、卡拉蒙,还有自己亲爱的女儿……那些老朋友都抛下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找不到他们,但那并不让人惊讶,因为灵魂的数量就像河里的水滴,令人眼花缭乱。
这个身体很强壮,但是金月累了,非常累。她觉得自己是华丽灯笼里燃烧的烛火,蜡烛全部融化了,灯芯烧到了最后,火焰快要熄灭了。但她看不见的是虽然火焰渐渐减小,烛光却更加明亮。
唯一神。金月不记得曾说过唯一神。她什么都没说,但梦见了唯一神。同样的梦反复出现,睡着跟醒着一样困倦。
在梦里,金月再次到了远古城市沙克沙罗斯(Xak Tsaroth)的神庙。她手中握着蓝色水晶杖,面前是医疗女神米莎凯的神像。神像握着手好像拿着一根杖,实际上却没有。然后就像在不久前一样,金月再次把魔法杖还到神像手里。那时,神像接受了,金月知道众神还对他们的孩子怀有爱意。但在梦中,当她试着把水晶杖交给女神时,水晶杖碎了,她的手被割破,鲜血流得满手都是。她由高兴变成了恐惧。
金月颤抖着醒来了,她觉得困惑。
她思索这个梦预示着什么,一开始是一个想法,然后又是另外的想法。所有的想法开始在她心里轮转,一个追赶另一个,就像蛇吞咽自己的尾巴。金月闭上眼睛,然后用手按住,想把它们统统赶出去。
“你是金月的女儿?”一个关切的声音说。
金月吃惊地放下手,看见了司辰长米克利斯紧张而友善的脸。金月以前见过他。米克利斯曾在光明城堡学习过,是个优秀的学生,也是能干而温和的牧师。他是索兰尼亚人,后来回到了索兰萨斯,现在是光明神庙的司辰长。以前他们经常一起谈话,但此刻米克利斯并没有认出金月,金月叹了口气。
“对不起,”米克利斯轻轻说。“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孩子。我本来不该没敲门就进来,但是奥蒂拉女士说你不舒服,可能已经睡了。不过很高兴看见你的食欲还很好。”
他疑惑地看着一堆盘子和曾装满面包的篮子。金月奇怪的身体吃掉了两个人的晚餐,一点面包都没留下。
“谢谢你,司辰长,”金月说。“你没有吓到我。我走了很长的路,我累了。听到城堡被攻击的消息,我感到心烦。我不知道。我刚听说--”
“有些人死了,”米克利斯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们为他们哀悼,他们的灵魂一定会去下一个世界的。孩子,”他突然惊慌地问,“你生病了?我能帮什么忙?”
金月正要说灵魂的事,这时她颤抖着扫了一眼四周。房间里全是幽灵,有些看着她,有些在不安地游荡,有些想碰她,其他的则根本没注意她。他们从不一直停留,被迫保持移动,加入流往北方的亡者之河。
“不,”她疑惑地说。“是这个可怕的消息……”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米克利斯是个热心的好人,但是他不会明白灵魂永远无法去别处,他们被困住了。
“很抱歉,”米克利斯说,“我们没收到令堂的消息。这说明金月可能没有在那次攻击中受伤。”
“她没有,”金月轻快地说。最好结束这个话题,说出实话。她的时间不多。亡者之河在推动她向前。“金月没有在攻击中受伤,因为她当时不在那里。她逃跑了。她离开了同伴,让他们独自面对龙。”
司辰长米克利斯看起来很疑惑。“孩子,不要对你母亲这么无礼。”
“我知道她逃跑了,”金月继续无情地说。“我不是金月的女儿,你最清楚,司辰长。你知道我只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死了。我就是金月。我来索兰萨斯是想告诉骑士评议会我的事,看看他们是否能帮我,另外给他们一个警告。当然,”她补充说,“你一定听说过我‘奇迹’般的转变。”
司辰长米克利斯明显很不安。他显然不想盯着金月,但又无法移开视线。他注视着金月,迅速移开视线,然后又疑惑地盯着。
“我们有一些年轻牧师不久前去了城堡朝圣,”他承认说。“他们回来说你身上出现了奇迹,变得年轻了。我承认自己认为这是年轻人的想象。”他停下来,不再隐藏自己的目光。“是您吗,首席大师?原谅我,”他笨拙地说,“我们接到报告说黑暗骑士渗透进了牧师内部……。”
“你还记得吗,司辰长,有一晚我们坐在星空下,谈到你年轻时知道的众神,还有你小时候怎么想成为帕拉丁的牧师?
“首席大师!”米克利斯叫道。他抓住金月的手,举到嘴边亲吻。“真的是您,真的是奇迹。”
“不,这不是奇迹,”金月疲倦地说。“这是我,但又不是。这不是奇迹,而是诅咒。我不指望你能理解。连我自己都不理解,怎么能指望别人?我知道骑士尊敬你,因此想请你帮个忙。我必须见骑士评议会,不能一直等着,不管是下周还是下个月,他们得安排时间。你能让我今天就见他们吗?”
“可以!”米克利斯微笑着回答。“我不是他们唯一尊敬的牧师。如果听说首席大师金月在这里,他们只会很高兴会见您。评议会休会,爵士们去就餐了。他们要举行特别会议处置一个间谍,用不了多久。那肮脏的事结束后,您就会成为黑暗中的明路灯。”
“恐怕我只会让黑暗更深,不过无论如何都会是那样。”金月抓住木拐杖,站了起来。“带我去评议会大厅。”
“但是,大师,”米克利斯站起来说,“爵士们还在就餐,他们可能过会儿才去,而且还有间谍的事。您应该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