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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第1页)

我沿着走廊一路猛奔到客厅,双腿跑得发痛。疏浚船在客厅中央等待,手里提着包,就在镜子和门厅之间。我刚一进门她就转过身,脸上充满了警惕的神色,仿佛从我的脚步声中听出了愤怒。

“是谁?”我见到她抬起手,做出保护自己的姿态。今天她的眼睛闭上了,所以看上去很像一个梦游的人,或者是正在祈祷的圣徒。哼!

“除了我这个傻瓜管家还能有谁,”我大声说,“就是那个付了钱却什么也不知道的人。”

“布西诺?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问题啊?”

“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今天不是你来的日子。昨天也不是。”

“我……呃,我是为菲娅梅塔来的。”

“我知道。我还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呢。我想你也知道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的是她正在发白日梦,想和一个小白脸谈恋爱,而你正在为虎作伥。”

“啊!”

“你别装了!你说你今天包里面带了什么给她?”她猛然扭过头,我知道她这种快速的本能反应既是自我防卫的迹象,也是发狠的象征。天哪,我们这么容易就回到过去那种敌对状态了。“一些能让他心跳加快的混着圣水的月经血,对吧?”

“哦!”让我意外的是,她的笑声响彻了房间,“哦,你太恭维我了,布西诺。如果我能这么轻易就改变人们的感情,那我早就在你的酒里加点东西啦。”

我虽然很生气,但还是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最近我发火有人怕我了,因为现在是我在当家,而且我虽然个子小,但必要的时候依然狠得起来。但我没对她发过火。她从来没怕过我,总是我敬她一尺,她敬我三分。

“那你来找她干什么?肯定是因为她得了相思病吧。”

“你知道的我全都知道。我还知道它比其他疾病更难根治,因为它不会让患者觉得糟糕,只会让患者觉得更好。你这么刻薄对她没什么好处。也许你可以让她享受一点点幸福。”

“幸福!天哪,看来所有人都疯掉了。这里是妓院。我们在这里将性爱卖给男人,不是将幸福卖给我们自己。她一旦把自己的快乐置于他们的快乐之上,她就要完蛋了。你不懂这种生意。”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懂?”

我盯着她。“很好,如果你真的懂,那么跟她说。现在就劝阻她。在它毁了她之前。你曾经跟我说过我们心里都关心她。你还记得吗?那么现在关心她啊,让她的神志恢复正常。”

“事情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

“好啊!那么没什么好说的了,去你妈的。因为你跟她一样,也是个问题。”

我转身走出房间,一路上能感觉到她失明的双眼火辣辣地盯着我的后背和屁股。下次我要是睾丸发痛,肯定会害怕是因为她用核桃夹子夹住两个蜡做的假睾丸。对她来说轻而易举。我敢说这大概就是女人喜欢她的原因所在:人们越是相信魔咒的效力,它就越灵验。

我来到外面的街道上,向大河道走去,穿过里亚托桥。天气宜人,阳光灿烂,天空很明亮,蓝得耀眼,仿佛提香拿起一支巨大的画笔,将它划过地平线。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反正就是走,快速地走,好像匆忙的步履能平息脑海里翻飞的思绪。

太蠢了。菲娅梅塔·比安基尼太蠢了:就像一个喝自己的酒喝到烂醉如泥的酒馆老板,或者像一个明知必输无疑却仍一掷千金的赌徒。

城里充满了春天和节日的活跃气氛,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广场上熙熙攘攘,人们为升天节的集市做准备——这个星期将会有一半欧洲人到这里来买东西,我绕到广场的顶端,沿着那些和水道平行前进的街巷,弯弯曲曲地向南边的码头走去。我现在依靠本能前进——这条路是我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认识的,我就算睡着了也认得。就算闭上眼睛也能走。瞎了眼。该死的疏浚船。

太蠢了。我,布西诺·托多尔蒂太蠢了:虽然家里一个礼拜丢失了哪怕一克白糖我都能检查出来,虽然在商人还没算出来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一百尺丝绸打完折要多少钱,但眼前发生的事情,我竟然茫然无知。我也真他妈的该死。

我经过宏伟的圣萨卡里亚修女院。威尼斯最尊贵的家族都将他们的闺女用船往这里送,却不知道众口铄金,都说这儿的墙壁像筛子一样有很多洞口,而且砖头都是那些修女亲自抽掉的。男人和女人,就像蜜蜂和蜜糖,苍蝇和大粪。咬一口苹果,虫子就到处都是了。阿雷蒂诺是对的。

太蠢了。她太蠢了:走了这么远,付出了这么多,却为了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就要将这一切统统抛弃。

每转过一个弯,街道就变得越拥挤。人流都是朝一个方向走去的,我随着他们,加快脚步向前走。我又来到一条水边的街道,这条比刚才那条还窄,为了避免被人挤下水,我只得沿着墙边走。我想停下来歇一歇,但太挤了,我只好继续走,就像逆流前进的鱼儿。

太蠢了。我太蠢了:我一直为我们的成功洋洋自得,却坐看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也好,至少现在我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了。

至少现在我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了。连水路也是水泄不通,很多凤尾船和平底船都挤到一块了,船多得船桨一划,水面上便激起阵阵波浪。每个人都朝着东边而去,朝着造船工人、缆绳工人和风帆工人生活的兵船厂区进发。而这个节日的主题是暴力。在这座桥或那座桥上,两队人为了占领桥中央一平方英尺的地方,很快就会打起来。两天前在拳头桥一败涂地的尼可罗迪渔夫正准备报一箭之仇,向敌人的领地发起进攻。他们后面跟着一大群威尼斯人,因为在威尼斯,桥梁争夺战的消息传得比流水还快,比瘟疫还快。而我也跟着过去看了。

为什么不呢?这种疯狂正适合我现在的心情。毕竟,连疏浚船都承认小姐患了病。她患了妓女的疾病。他妈的,症状再明显不过了。他来的每个晚上,她的房间总会传出阵阵欢笑。若他晚上要来,她整个下午都会心绪不宁。她忽喜忽忧,时而娇慵,时而愠怒。这正是爱情——另外一种足以致妓女死的疾病;因为梅毒啮食的是肉体,而爱情摧毁的是精神。而她爱的是什么人呢?维托里奥·福斯卡利!一个白痴,一个菜鸟,一个春情萌动,还没断奶的小白脸。我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情形,是他哥哥带来的,就像一个第一次上学的小孩。这小子需要帮忙:他刚到十七岁,读过一些书,对女人非常好奇。小姐向来以美貌、诚实和健康闻名。她会让他初尝云雨之欢吗?当天夜里,他觉得自己仿佛太早被人从面包烤炉里拿出来。足够漂亮,但很柔软,还没烤熟,依然带着炉火的温暖。我知道有些母亲非常疼爱最小的儿子,把他们当作对自己青春的最后回忆。当然,她们的溺爱会让他们变得娘娘腔。嗯,福斯卡利比他们幸运。我很早就看出他没有这种倾向,而且他还是一个渴望向一个优秀教师求教的学生。

现在人群更加拥挤了。我们肯定快到拳头桥了,因为人多得几乎动不了身,旁边的小巷还不断有人潮涌过来。到处是叫喊声和歌声:人们高喊口号,歌颂着那些勇猛的战士。如果不是过节,这样一群暴徒很快就会被城里的治保人员驱散,因为一方刚吃过败仗,这么快就来复仇,这场战斗将会更加血腥。这里有政府的法令,但偶尔也有恣意妄为的街头生活。就像充当排污沟的色情业将污水排掉一样,威尼斯这艘伟大的船只正是依靠这些才得以扬帆前进。

现在桥在前方出现了,但我只能看到人群涌动的身体。人群慢慢停了下来,因为没有空间可以继续前进。如果留在原地,我只能看到身前的那个人,而且很快就会被狂热的人群挤扁。我低下头,伸出棍子般扎人的手肘。我的手臂小是小,但正好能碰到男人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而且我使用起它们来得心应手。我穿过人群,来到接近水边的地方。我的目标是走到水道上的浮桥去。人们将各种船只系在一起,铺上木板,作为富裕的市民、商人、官员的观景台,甚至一些白袍修士也会在上面占个座。今天的门票很贵,因为这场战斗将会很激烈,而且押对战胜一方的人还能赌赢一笔小小的财富。不过我外衣中的钱袋既是她的,也是我的——为了赚钱而工作的又不止菲娅梅塔·比安基尼一个人。如果她想把钱挥霍掉,那我干吗要节省呢。

他来找我们的第一天晚上,他家里付了一大笔钱,我们提供了周到的服务:最醇的酒、最惬意的交谈、最动听的音乐、最美味的晚餐和最华美的床,但这一切都只是陪衬品而已。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可爱的女人,她的美貌和魅力让他两眼放光。我敢说他脱掉衣服之后也一样美丽,尤其是跟最近刚刚离开她卧房的那个糟老头比起来。我记得他们的欢笑:她先笑起来,甜蜜而流畅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然后他们两个都笑起来,那笑声更欢快、更热切,与其说是虚情假意的笑,倒不如说是发自内心的欢乐。老实说,她费了很大劲去取悦他。通过取悦他,她肯定也取悦了自己。很多妓女整天和男人逢场作戏之余,也渴望真正的恋爱,渴望体验到爱情的刺激与新奇。在我看来,她们的日子越好过,就越会这样:因为一旦生活舒适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为之奋斗的。亦即意味着她们已经没有什么可期待的。奇怪的是,这会让人们更加害怕死亡,追求一些能摆脱对死亡的恐惧的办法,一些甚至比恐惧死亡本身还要强烈的感情。

强烈的感情。强烈的感情有很多种。恐惧是其中之一。对怕水的人来说,跨越水道的浮桥就很可怕,因为人们走上去摇摇晃晃的,旁边又流淌着贪婪的水道。若有足够的钱——比如今天的我——便能买到一个用绳索固定在木板上的座位。不过和桥上那些人的恐惧比起来,我的惊惶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栏杆,一不小心就可能掉进臭烘烘的水里。桥上肯定已经有百来个疯狂的人,还有至少这么多人挤满了两边的斜坡,叫喊着从后面向前推搡。中间那些人没办法再前进,只好把对面的人踢倒,踩在他们身上,或者把他们扔到水里去。这种战斗很简单:迫使对方后退,直到占领了这座桥为止。有些人挥舞着兵器,一些两端削尖了的长棍子,但空间不够,这些兵器施展不开,多数人用上了自己的拳头。很多人袒露着上身,有的人身上血迹斑斑。每当有人被挤下桥掉进水里,人群就会轰然大叫,战斗会变得更加激烈。卡斯特拉尼兵船厂的工人刚取胜不久,斗志昂扬,牢牢占据着己方阵地,所以支持他们的人叫得最响亮。但发起进攻的尼可罗迪渔夫来自多索都罗区,他们都是亚德里亚海的渔人,能够在波涛汹涌的大洋中稳稳地从深海打捞起成吨的鱼儿,而且今天他们充满了报仇雪恨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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