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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起义的号角(第1页)

马杜本来有可能被绞死,或遭受一种叫做“龙骨拖”的酷刑——受刑者被绑住胳膊和双腿,在船的龙骨下面慢慢地从船头拖到船尾。但马杜并不知道这一切。现在他只知道背上皮开肉绽的伤口正传来一阵阵疼痛,以及在颠簸的甲板上面向船尾站了一整晚后,脚下越来越明显的酸痛感。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肉体上正经历疼痛,这段时间却不可思议地让他感到无比平静。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一人独处——身边既没有船舱里像沙丁鱼般挤满的人群,也不必被那个红毛少年阴阳怪气般地催促自己做事情、学东西。主甲板上的那几名水手对他视而不见。这样一来他只能站在这里忍受惩罚;忍受的同时思考着。

他想起了汤姆意识到自己被击败后脸上浮现的那副神情。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然后当马杜将手指紧紧扼住他喉咙,把刀逼近他眼前时,那表情与其说是畏惧,不如说是惊愕。在那以后,汤姆在其他红毛的面前看起来很愁苦,全然一副傻乎乎的样子。那让马杜有些欣喜若狂,甚至还夹杂着不能让红毛察觉的轻蔑。

开始动手时他原本是想杀掉汤姆,而不是去羞辱他。这个臭小子就是杀害谭巴的凶手——为谭巴报仇是他的责任。但他没能那么做。之后当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背上时,他一点都不曾挣扎,也不曾希望它停下来。他觉得抽鞭子的不是水手长而是谭巴;打下来的每一鞭都在嘲讽他,这种嘲讽让他再没脸留在玛尼族。

就算他能逃回到家乡,他也不可能重新成为一名玛尼武士了。他已经背叛了谭巴两次——一次是他本应该跑去救他,另一次就是现在,他本应该为谭巴报仇。第一次他可以推托自己脚受伤,而且来不及反应;而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借口。这次他知道该做什么,却没做到。是他自己选择这样做的,因此惩罚也是应得的。叛徒就不再是部族的成员。辜负朋友的人就不配拥有朋友。

大船在午夜的海面吱嘎吱嘎地颠簸着前进。甲板上有几名水手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当他似空气一般。马杜耷拉着脑袋,不停地哭泣。他无声无息地哭了很久,哀悼着自己失去的一切。他想起了像武士一样战死的继父诺耶,被敌人击倒的同时也给了对手致命一击;他想起了母亲和小妹妹艾葵菲,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活着。他再也见不着他们了。不过他母亲是松巴人——松巴人应该会注意到她的文身吧!而且她还很漂亮——松巴人会不会饶过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呢?但他被红毛押在小艇上朝大船驶去时,他也见到女人和孩子在沼泽中挣扎。

即便她们能幸免于难,现在也音讯全无。马杜仰头望向夜空。视线穿过像幽灵一样飘在空中的灰色船帆,看见星团在头顶上缓慢移动。现在就剩下他自己孑孓一身了,如同飘零在无尽黑暗苍穹的一颗星星,甚至下面货舱中的那些一起被俘的人也跟他形同陌路了。没有了部落,没有了家庭,没有了朋友,起事后逃跑的想法也就没了意义。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因一时冲动,对自己的状况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还完全受制于别人的权势,以及自己无法掌握的无常命运。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多半预料到自己无法完成本该做的事。当他的手指扼住汤姆的喉咙,将刀握在手中时,他想到的,不是复仇,而是谭巴的死已无可挽回这个事实。不仅是谭巴的死,诺耶的死也是如此——整个村子的人不是失踪就是被害,就算杀掉汤姆也于事无补。他们的在天之灵也无法看见自己的所做作为,因为没有灵魂能穿越这么大一片海域。他只不过在徒增更多的血腥和杀戮,而红毛和松巴人就曾这样对待他的族人,于是他顿感报仇已经毫无意义。

就剩他一人了;他再也不想卷入任何杀戮和痛苦,即便那个红毛罪有应得。

他和汤姆本应早就共赴黄泉,然而这一刻他还活着。还能活多久,他不知道——也许红毛会任他渴死、饿死。但他虚弱得无法虑及那些——死在这里至少要好过死在拥挤、臭烘烘的牢房。早死好过晚死。

马杜被绑在主桅杆上,这让他有机会观察红毛是如何在桅索上爬上爬下以及怎样调整缆绳来控制那些被风吹得胀鼓鼓的巨大布片——他们称这些布片为“帆”。他们的行动遵从后甲板上那个黑胡子大高个的命令,也就是他们称之为船长的那个人。这晚马杜发现风势变幻不定,于是他们频繁地调整船帆;在他们调整方向的过程中,船长一边注视着他们干活,一边留意船只的转向和风帆的摆动。

汤姆提着灯笼上到了甲板。灯笼的光在风帆上映出人们巨大的身影。他弯下腰,整张脸刚好被放在后甲板上叫做“罗盘箱”那个玻璃盒发出的光照亮了。这触发了马杜极其不安的记忆,就像黑暗中突然划过的一道闪电。他脑中又浮现出艾葵菲被人抓住头发,火光中刀锋倒影逼近她喉咙的情景。那个几乎杀掉艾葵菲的少年原来就是汤姆!一样的红褐色头发,一样苍白干净的脸,白牙闪着一样的光!马杜绷紧了绑绳,又想起自己那时怎么就没抓住机会杀了汤姆。接着他又想道:不管怎样他推开了艾葵菲,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却放过了她。就像我对他做的那样。

船尾曙光初现,一望无垠的朦胧海面上,舰队中的其他船只像幽灵一样现身了。形形色色的水手上到甲板来,有的一边嘲笑马杜一边朝他的方向吐口水,还故意在附近吃吃喝喝逗弄他,至少看上去是故意的。不过马杜没去理会,过了一阵他们也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然后第一批非洲人从货舱中被带了上来。他们好奇地聚集在马杜周围,直到水手长挥着鞭子将他们赶开。奇怪的是马杜觉得自己跟这些同胞并不比跟水手更亲近。有一两个人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简短地解释了下。但对自己来说,他们都是陌生人,并非来自自己村子。除了那个关押他们的货舱,他们对这条船的其他部分一无所知。

可是当听说自己不在货舱期间,他们被人冲洗、逼着跳舞时,马杜告诉自己把他们当作陌生人这种想法不对。如果有人算得上是自己人的话,那一定是货舱里的这些人。他无法独自生活而不与任何人发生联系。如果他活下来,如果他能自由活动,他就应该利用自己掌握的所有关于这条船的信息帮助大家逃离,然后掉转船头驶回故乡,按照之前在货舱下面听到的大家讨论那样做。

只要他能获得自由……太阳越升越高,耀眼的日光直接照在马杜脸上,他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舌头在干燥的嘴里肿起来了。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怔怔地盯着闪闪发光的海面,幻想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在蓝色的深海中游来游去。这时哪怕淹死了也是幸福的。后来,稍微清醒时,他看见船长在给汤姆演示一些东西,和罗盘箱、太阳的高度以及上校举到眼前的直角仪1有关。马杜留意到汤姆似乎领会得很慢,船长很不耐烦——于是他脑中浮现出自己做那些事的样子,比他们做得要好,让汤姆自愧不如。只要获得自由!他也许能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人,让别人服从和羡慕,就像在挨鞭子之前其他囚犯羡慕自己的好衣服那样。他怎么会蠢到和自己的好运气作对啊!于是他下定决心,只要获得自由,他就要去学会与船有关的一切事情。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同胞们逃脱,当然是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只要获得自由!

伊赞杜、伊迪戈、奥卡佛还有其他几个曾经和他锁在一起的人都被带上了甲板。他们看见马杜后狠狠地骂起了红毛。伊赞杜唱起歌来。

起初他们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挽歌,悼念很久以前陷落的伟大的玛尼城,就像现在的孔卡城一样。他们唱得很轻柔,胆怯地频频往后张望,害怕挨鞭子。不过,虽然红毛好奇地望着他们,却并没有动手。于是大家一个个忘我投入,想到自己村子里人们围绕着篝火唱起这首歌谣的情景,而如今再也回不去了,歌声越来越悠扬,越来越悲壮。这首歌更加重了马杜心里的悲哀,对他而言不仅仅有部落被击败的国恨,而且还意味着自己再也无法重回部落了。泪水一下子涌到了眼眶。透过泪花,他隐约看见那些红毛靠在一起,嘴角泛起了微笑。一曲完毕,他们又鼓掌又喝彩,似乎也被这歌声打动了。

伊赞杜和其他人都惊住了。不过只停顿了一下,他又唱起了另一首歌。这首歌没那么悲凄。其实,这是一首古老的歌谣,唱的是蜘蛛之神安纳西把一个很丑陋的老男人描述得年轻英俊,哄骗一位盲女嫁给他的故事。整首歌曲调轻松诙谐,因此一开始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觉得这种时候可不该唱这么荒唐的歌,不想跟他一起合唱。但是歌词渐渐开始变化:每一小节中,原本是盲女在抱怨丈夫身体某个部位可能很丑陋的歌词,都被伊赞杜都改成了描绘红毛的话!其他人渐渐会意,一起吟唱起来以回应伊赞杜,等着看伊赞杜下面又会怎样添油加醋;到了最后那节,也就是盲女突然恢复视力的时候,伊赞杜唱道:

你怎能让一个姑娘嫁给这样一个怪兽,这样一个恶鬼!

脸上猩红又多毛,周身汗臭加酒臭!

这样的魔鬼生下来就该淹死!

大家情绪饱满地合唱着。红毛像之前那样鼓掌大笑,而伊赞杜和其他人则四处环顾,自始至终神情冷漠,只在眼睛里闪着解气的快意。马杜看见上将在船尾微笑着俯视这一切。成功更换歌词的行为在他心中激荡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如果他们能像这样糊弄红毛的话,别的事上多半也行!

当晚马杜被放了下来。站得太久了,他早已口干舌燥,意识不清。大夫在他背上的伤口上抹了盐,以至于他的背上好像着火了一样,疼得他惨叫连连,想要挣脱,引得红毛水手们哄堂大笑。后来就在疼痛开始减退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给他送来一些水,而且在他想要大口豪饮时及时制止他,只让他慢慢啜饮,然后给他盖上毯子,让他就地躺平睡去。第二天,他照常复工,汤姆还是他的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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