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无计可施,之前睡觉时的那种安排完全不管用。每个周末,特丽娜回家后,我们家就会开始一场漫长的夜间抢床游戏。周五用过晚餐后,父母会让出他们的床,他们会安慰特丽娜,说他们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说托马斯在一个他熟悉的房间会睡得多么安心,特丽娜会接受这样的安排。他们说,这样一来,每个人都能睡个好觉。
但是母亲睡在楼下时,需要自己的被子、自己的枕头甚至被褥,因为除非床像母亲喜欢的那样布置,她才睡得好。所以晚饭后,她和特丽娜会取走父母那张床上的被褥,换上新床单,还要装上床垫套,以免托马斯出事。父母的被褥会叠放在起居室的角落,托马斯会跳进去,踩在上面,把床单扎到餐椅上,变成一个帐篷。
外祖父要让出自己的房间,没人接受。那里充满发黄的《赛马邮报》和老霍本香烟的味道,要花上整个周末才能清理干净。我不时感到愧疚——毕竟这都是我的错——但我不会回到那间储藏室,那间闷热的没有窗的小屋子让我恐惧。一想到要再睡在那儿,我就胸闷。我二十七岁了,我是这个家主要挣工资的人,我可不能睡在一间壁橱一样的房间里。
有个周末我说要去帕特里克家睡觉,每个人看上去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我不在时,托马斯黏糊糊的手指在我的新百叶窗上四处留下了痕迹,还用油性记号笔在我的羽绒被上画画。父母觉得最好还是他们睡在我房间,特丽娜和托马斯去他们房间,那儿沾上一点点油墨显然没有关系。
一想到要取走床上的被褥,还要做些清洗工作,母亲承认,我周五和周六晚上待在帕特里克那里,并没有真正管什么用。
还有帕特里克那边的问题。帕特里克现在着了魔,他吃饭、喝水、生活、呼吸,无一不以极限铁人三项为出发点。他的公寓,平常都没放什么东西,很干净,如今挂满了训练规划和饮食表。门厅放了一辆崭新的轻型自行车。他不准我碰,怕我干扰了它良好的均衡轻便的赛车性能。
他很少在家,即使是周五周六的晚上。他要训练,我要工作,我们越来越少有空在一起。我会跟随他去跑道,看他一圈又一圈地跑,直到跑完了必须的英里数。或者我待在家里,自己看电视,蜷缩在他巨大皮椅的一角。冰箱里没有食物,除了火鸡胸脯肉片和讨厌的运动饮料绿藻汁。特丽娜和我以前喝过一次,马上吐了出来,像孩子一样夸张地呕吐。
其实我不喜欢帕特里克的公寓。他终于觉得他母亲一个人过没有问题时,才在一年前买了这套公寓。他生意做得不错,他说我们中必须有一个人买房。我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我们是否应该住在一起的谈话,但并没有。我们两人都不会提起让人尴尬的话题。因此,即使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公寓里仍没有任何我的痕迹。我从来没能告诉他,我情愿住在自己家里,虽然周围都是噪声和吵闹声,也不愿意住在那栋没有生气、毫无特色的单身公寓,哪怕那里有分配好的停车位,看得到城堡的风景。
除此之外,这套公寓还让人有点孤独。
“我得遵守时间表,宝贝,”他会这么说,“要是现阶段我没有跑到二十三英里,我就赶不上进度了。”然后他会告诉我他最新版的胫部夹板的情况,让我把壮阳喷液递给他。
不训练时,他与队友有无尽的会要开,对比各种装备,定下旅游安排。坐在他们之间,就像跟一群讲韩语的人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想融入他们的愿望。
他们要我七周后跟他们一道去挪威。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帕特里克说,我还没有向特雷纳家请假。我怎么能请假呢?极限铁人三项比赛开始的时候,离我的合同终止期不到一个星期。我有些孩子气地拒绝处理这些事情,不过说实话,我所看到的只有威尔和一个滴答的时钟,其他的都不想操心。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在帕特里克的公寓,我睡不好觉。我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儿去上班让我感觉在透过一个玻璃杯讲话,两只眼看上去都被打肿了。我开始给黑眼圈胡乱涂上遮瑕膏,就像在给眼睛装修。
“发生什么事了,克拉克?”威尔问道。
我睁开双眼。他就在我旁边,头歪向一边,看着我,他在这儿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我的手不自觉地伸向嘴边,怕自己在流口水。
我本来要看的电影在放一系列慢动作的片尾字幕。
“没什么。对不起,这里太暖和了。”我坐直身体。
“三天内这是你第二次睡着。”他端详着我的脸,“你看起来脸色差极了。”
因此我告诉了他,有关我妹妹,我们睡觉的安排。我不想计较,因为每次看到父亲的脸时,都看到他很少显露出的绝望神情,他甚至不能给他的家庭提供一所房子,让我们都有位置睡觉。
“他还是没找到事做?”
“嗯。我觉得他的年纪是个问题。我们不谈论这个。”我耸了耸肩,“这让每个人都不舒服。”
我们等待着电影结束,然后我走到播放机旁,弹出DVD光盘,把它放回套子里。跟威尔说我的问题,让人感觉有点不对劲。跟他的相比,那些问题似乎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会适应的,”我说,“一切都会好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