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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第1页)

奇怪的是天性竟迫使我们悔恨我们执著追求的功业。

——《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1]

我们发现西亚的房子已经收拾好了,假如那真是她的房子的话,说不定是史密狄的。我想到时候我会弄清楚的。这事大可不必着急。

市镇的钟楼和房顶出现了,随后我们又多次隐没在山峦之中和悬崖背后,最后,下坡的路才成了一条街道,我们来到大教堂前的广场上。我们把车停在了那儿。去别墅的路很窄,我们只好徒步前往。即使在通常的情况下,也会有一大帮小孩、乞丐、闲荡者和替旅馆拉客的朝我们围上来,而现在我手上架着的鹰,更引得人们从店铺里、酒吧间和大教堂下方的篷盖市场上拥出来围观了。很多人认出了西亚,他们大声叫喊着,吹着口哨,挥动着宽边帽子。这群喧嚣的护卫弄得我们四周尘土飞扬,在他们的簇拥下,我们从教堂广场往上爬了几百码台阶,登上毛石砌的平台,来到别墅的大门前。我看到石榴树枝下的一块蓝瓷砖上有“无忧无虑之家”[2]几个字。我们一进门,厨娘和小男仆便来迎接我们。他们是母子俩,都赤着脚站在门廊的红石地上,两人站得很开,她站在厨房门边,他站在卧室门旁。厨娘手中抱着一个用披巾裹着的婴儿,一看到鹰,尽管它还戴着头罩,她便吓得退进厨房。我们拿走了鹰,厕所成了它的天下,它栖息在水箱或贮水槽上,那儿水滴的声音似乎使它感到高兴。那个小男仆叫杰辛托,他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看我们怎样摆弄那只鹰,看得津津有味。

有时候我心里想,如果是为了赚钱而干这种傻事,那我就应该专心致志考虑一下钱的问题,想法子赚它一大笔钱,然后放掉卡利古拉,或者把它送给别人。但我心里明白,赚钱决不是西亚的目的。我并没有忽视她计划中高贵的一面,不管这种事业有多么古老,它所蕴含的远大抱负以及牵扯到猎物或蜥蜴等方面。我甚至还联想到它跟人类最初驯化动物的伟大壮举有关。是的,这事虽然我一再反对,我也害怕老鹰,但愿它变成石雕怪物,或者祈祷它从空中坠地摔死;可我同时也看到事情的另一面,这件事对她来说意义重大,而且她也有着充分的才能和充沛的精力。但我又不禁自问,享受爱情有什么错,为什么中间要插入一只鹰呢?因此,当然,如果我有钱,至少也就不必以此为借口了。后来我明白了,痴心空想弄钱简直是无聊透顶。西亚捕捉蜥蜴的想法也许有些不切实际,然而她毕竟有了一只鹰,而且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而我对钱的想法却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幻想罢了。假如我真想对此认真对待的话,我身穿马裤,头戴战斗帽,风尘仆仆来这墨西哥中部干什么?简而言之,我再次看清钱本身是个多么重大的问题。整个人类天天筛掏、挖掘、运载、获取、占有、使用着金钱,日复一日地转手流动,不管它到底是正当、欺诈、悲惨、虚伪还是迷惑,金钱,即使不是一个秘密的话,至少也像个秘密,在众人的眼里,它是秘密的亲戚、同僚或者是代表。

我们一到这儿,就给我们摆上了午饭——汤、鸡块蘸墨西哥辣沙司、番茄、鳄梨、咖啡和番石榴冻。正是这顿异国风味、麻辣热口的美餐,在我大嚼大咽之际,使我想到了钱的问题。

别墅的房子非常堂皇宽敞,因为从花园走下去才是房间,所以比从外面看去要深邃。墙壁稍带红色,地面由深红或深绿地砖铺成。有两个内院,其中一个有喷泉和桶形牛皮椅;另一个位于厨房一侧,是那种旧式的马厩前的场院。我们就在这儿继续训练卡利古拉。它从杰辛托睡的棚屋屋顶上飞下来,飞到我们手上。

从我们吃饭所在的门廊里望去,市镇和悬崖尽收眼底。教堂广场简直就在我们脚下,还有拙陋的户外音乐台,它旁边的葡萄藤以及四周的参天大树。大教堂有两座钟楼,还有一个蓝色斑驳的圆顶,外表古色古香,仿佛在高温窑里烧制而成,只是温度过高,有的地方色泽深浅不一,就像有时把砖敲碎时见到的情况。教堂坐落在凹凸不平的石砌广场上,有时候在惊叹之余,会使你产生一种沉重、难受、悲伤之感,因为四周有那么多贫穷和破败。教堂里的钟就像两只羸弱的老牲口,声音低沉,无精打采。教堂的大门打开,里面一片阴暗,阴暗中立着死灰色的祭坛和神像,上面满是刀斧痕荆棘印,露出道道黑色疤痕——其中有的圣像的臀部画着女人的内裤,他们的指甲被砍裂劈断,颜色都染在了衣夹似的白色手指上。教堂一侧的小山上是墓地,一片白色的坟茔,竖满尖刺似的墓碑。另一侧较高处是一座沟道纵横的银矿,在那儿你可以看到投入巨资后所造成的创伤。山的一侧已被机器吞进一大段。有一天,我出于好奇爬上去看了一番。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你在墨西哥到处都可以看到老掉牙的机器在干活,在开山挖土,在缓慢爬行,在掘坑打洞,有甲虫似的汽车,英国和比利时产的小型起重机,曼彻斯特造的电缆车,还有拖着破车厢的狮子狗似的小火车头,车上挤满身裹毯子的老百姓和士兵。

还在市区之内,在通向银矿去的路上,垃圾就统统倒进一个小山谷,堆成了一座松软的垃圾破烂的小山。兀鹰终日在它上空盘旋。站在最高处,可以看到在一座悬崖上有一道瀑布。它有时被云雾所笼罩,但通常可见一柱水烟飘然落下,似比空气还清淡,飘荡在密林之上。山谷底处是一片松林,矗立于满是皱纹的岩石缝隙之间。再往下是繁茂的热带树木和花卉,以及栖息着蛇、野猪和鹿的热石带,还有我们前来捕捉的大蜥蜴。它们出没的地方阳光非常酷热。

在巴黎或者伦敦之类的地方,太阳从来没有这般灿烂,总是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面纱,没能显示出它的全部威力。许多南方人总是羡慕这些地方,可能认为有凉爽的好处。墨索里尼曾想炸开阿尔卑斯山脉和亚平宁山脉,使德国那雾气迷漫的寒流长驱直入意大利半岛,让佩鲁贾和罗马的两股气流去厮杀一番,我相信他这并不是在开玩笑。就是这同一个墨索里尼,被人打死后缚住双脚倒吊了起来,衬衣的下摆耷拉着,露出了赤裸裸的肚皮;他生前也曾与之开战的苍蝇,在他那张有着松弛宽下巴的毫无表情的脸上爬来爬去。啊,他的姘妇也缚住脚倒吊着,那干瘪的胸部弹痕累累。不过,我之所以要把宣扬或揭露和谨慎加以对照,意在表明,不管宣扬或幻想的是什么,似乎总以比较谨慎为妥。我前面已经说过,西亚带的照片中有一张是她父亲的,摄于中国的南方,坐在一辆人力车里。她把它装在一个玻璃框里,摆在梳妆台上。我常常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端详他,他那穿着异国制造的白皮鞋的双脚,不着满脸菜色的广东人所踩的地面。他穿着一身白衣服。我心里暗想,我特别注意他这意味着什么呢?也许我是作为他女儿的情人或未来丈夫才望着他的。不管怎样,他派头十足地坐在人力车上。他周围有几个人呆头呆脑地朝他看着,他们人口众多,面黄肌瘦,满身虱子,是战争的炮灰,是他们无数同胞中的余生者,那些同胞许多都已死去被埋入地下,有的在亚洲各地漂泊,就像阳光照耀下在海洋中漂浮的硅藻。

啊,在炽热的阳光下,我朝莽莽的群山望去,亚热带那茂密宽大的枝叶和绚丽多彩的鲜花丛中,是大蜥蜴经常出没的地方,还有做工的和农民,我当时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人愿意花一笔大钱从凉爽或寒冷地区来这儿旅游。离我们房子不远便有一家豪华宾馆,卡洛斯五世大饭店。饭店里的游泳池在花园里粼光闪闪,蓝白相间,犹如天堂般的温暖和晴朗。车道上排着一大溜大型的外国轿车。阿卡特拉开始成为旅游胜地,把以前常去比亚里茨[3]和圣雷莫[4]度假而现在要避开政治的人都吸引过来了。已知有一些西班牙人来这儿,交战双方的都有,还有一些法国女人、日本人和俄国人。有一间中国人开的酒吧,并且生产纳底的便鞋。美国侨民来这儿的很多,所以这儿非常热闹繁荣。初来时,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朝隔壁卡洛斯五世大饭店的院子里看,酒吧就设在露台上,游泳者在池中戏水,骑马的人列队策马出发,小鹿关在笼子里,这一切都使我感到新鲜有趣。饭店经理是意大利人,身穿外交官条纹裤和紧包他肥大臀部的燕尾服,他的头发梳得精光,脸上的表情对别人充满信心,对自己忧虑重重。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背心口袋里进进出出有多快,他的许多活动都是从这儿开始的。西亚从我们的围墙这边把我介绍给他。他叫费奥里,花园不开的一头是他的住家,从我们卧室的窗口正好居高临下看到那儿。每天清晨,他那位个子瘦小的父亲老费奥里出来时,头戴便帽,穿一套英国老式的深绿色呢子衣服,上衣有栗色纽扣,腰间扎着腰带,他用毛茸茸的手捋着络腮胡子,走起路来,两只小脚几乎没有力气支持住他的身体。我和西亚爱光着上身相互搂着坐在床上,看他在那些盛开的花丛中蹑蹑而行。接着他的儿子出来了,已经经过梳洗,脸色苍白,神情厌倦;他的鞋罩上沾满了晨露,他弯腰吻了吻父亲的手。随后又出来他的两个白色生日蛋糕似的小女儿,还有他们温柔的母亲。母女三人都一一拿起老头的小手放到自己的嘴边亲了亲。我们觉得挺有意思。他们经常坐在凉亭里用餐。

现在,鹰已经听熟了西亚的声音和我的声音,一听到我们叫它,它就会抛开诱饵,飞来我们手中取食。让它见识或捕猎蜥蜴的时候到了。活的蜥蜴很难办,它们总是逃之夭夭,而且个头还那么小。死的蜥蜴又不合西亚的心意。她对杰辛托弄来的那些也觉得伤脑筋。她主张用乙醚把个头较大的那些稍微麻醉一下,好让它们跑得慢一点。我很喜欢这些蜥蜴,其中有些很快就变得驯服了。你用手指轻轻抚摩它们的小脑袋,它们就对你充满感情,会爬到你的袖子上或者是肩膀上,还会钻进你的头发中。晚上,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常常会望着它们出神,它们聚集在诱虫灯附近,喉头一鼓一鼓的,据说它们的舌头有听觉。一想到栖息在厕所水箱上那只凶禽的重量,它的利爪和喙子,我打心眼里希望别去碰它们。在这件事情上,西亚对我既觉得好笑,又作了尖锐批评。她指责我对这些金色的许珀里翁[5]的后代怀有同情之心时,既令我发笑,也使我不安。并不是她对这事就没有自己的独立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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