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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第1页)

人在万般无奈的时候,任何一种途径都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勾庆成在镇上多多地买了些烧纸,来到一个避静的十字路口。从内衣里掏出一道符,两同那一大叠烧纸摆好,端跪在地上,在心里说:爹呀!您老辛苦了一辈子,不容易。就拿上这些钱到那边享福去吧!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又接着说:宝宝,哥对不住你,哥是混蛋。事情到了这一步,哥后悔也来不及了。哥多给你些钱,你有了钱,在那边好好说个媳妇,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吧!接着就点燃了那道符和烧纸。

时令将近冬至,冷风嗖嗖,寒意浓浓。立秋至今未见一滴雨水,土地龟裂,蒿草枯竭,空气干燥得一根火柴就能点着。那些烧纸更是乘着风势,眨眼间就变成菲薄如翼的灰屑。陡然一股旋风平地而起,呼啸着将那些灰屑卷起,又大把大把地撒开,夹杂着树叶、草枝、尘土,汇集成一根硕大无比的烟柱盘旋着冲天而起……

这突兀其来的一幕把勾庆成吓呆了。他想都没想拔腿就跑,一头钻进小车里。一声马达响,小车窜起来。他从倒车镜里看见,那旋风越旋越大,尾随车后,穷追不舍。好一阵子之后,旋风渐渐地不见了。他停下车,这才觉得嗓子发干,舌头发硬。他似乎觉得那从天而降的旋风是一种不祥之兆。难道他烧的那些纸钱王富才和宝宝没收到。心里就像塞了一团乱麻,咋也理不出个头绪。

好半晌之后,勾庆成才从那团乱麻中走出来。他看了一下表,将近12点。他懒得再回矿上吃午饭,就没精打采地朝町坂镇开去。

025。桑树坪夜话 (二五)

十七

町坂镇是乡政府所在地。桑树坪就归町坂乡管辖。勾庆成常来镇上办事,对镇上的每一家酒馆饭店了如指掌。他把车停在悦来酒家,要了个雅座包间,点了几个菜一瓶老白汾,自斟自酌起来。

勾庆成虽是悦来酒家的常客,平日总有五、七个人陪同,说说笑笑,划拳行令,好不热闹。而今,他独自一人,冷冷清清,一种落魄沮丧感便油然而生。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琢磨:大仙这符到底管不管用?不管用咋办?此时此刻,他真想独自生活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孤岛上,没人打搅,没人纠缠……就像现在一样,没人说话,没人干扰……正因为没人说话,没人干扰,那酒下得也特别快。

勾庆成酒量很大,斤儿八两放不倒他。他今天是借酒浇愁,喝得猛了些,半斤酒下肚就觉得头有点懵。同时也感到一种轻松,是那种迷迷糊糊的轻松。他突然发现,酒是好东西,酒能解除他的烦恼,便举起酒瓶,一口气又灌下一半。刹时,浑身就轻飘飘,脑子里空荡荡。这种轻快感才是他最最需要的,不由地就喊了两声:舒服!真舒服!

就在勾庆成高喊舒服的同时,一位公安走进了悦来酒家。这人是町坂乡派出所所长张锋。

张锋才调来不久。他知道勾庆成是个人物。为了工作方便,他并不反对和这样的人物接触。张锋是看见了那辆帕萨克,才走进悦来酒家。勾庆成的喊声引导他推来了那包间的门。果然不错,正是大名鼎鼎的老板、大款勾庆成。张锋很礼貌地握住勾庆成手。

勾庆成正感受着这种难得的舒服,冷不丁包间门开了,进来一位公安,他心里“格噔”一下。那公安上来就抓住他手,一种莫名的恐惧向他袭来。他猛地一甩手,喝道: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勾庆成这反常的举动把张锋弄得很尴尬,急忙解释:我是乡派出所的——

派——派出所怎么啦!勾庆成本来看见大盖帽就发怵,他一紧张,一激动,舌头就拐不过弯:我犯——犯啥法了?凭啥抓——抓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我是谁……勾庆成磕磕巴巴,絮絮叨叨只顾自己说下去。张锋插不上话,只有干站着。他若转身走去,就太没风度了,也会引起误会,何况自己还是一番好意。他想解释明白,便耐住性子,后推了一步,在勾庆成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勾庆成咋咋呼呼说个不停,酒劲儿也随着他的冲动在血管里迸溅。他立马就觉得脑袋发木,两眼发呆,太阳|穴“迸迸”直跳,一切物体都在晃动。在晃动着的物体中忽隐忽显地夹杂着一些人形。这些模模糊糊人形越来越明了,越来越清晰。他看清了:水仙抱着卤水罐子,宝宝挺着麦叉,王富才举着农药瓶子。一个个哭哭泣泣,怒目圆睁地望着他。眨眼间这位公安也变了形,眼睛像铃铛,鼻子像葫芦,下颌三缕长须飘然过膝,头戴冲天冠,身穿蟒龙袍,危襟正坐在公堂上。一种恐兮兮阴森森的氛围便笼罩了他。他思忖着;这是什么地方?阴曹地府……他正想着,就听“啪”地一声惊堂木响。公堂变成了法庭。他惊慌失措地极力申辩:我没杀人。宝宝咋在槐叶棺材里,我不知道。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勾庆的话使张锋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勾庆成这些话从何说起。但宝宝这两个字却引起了他的重视。他清楚记得报案材料中显示宝宝是勾庆成的弟弟,是个傻子,已失踪多日。勾庆成说宝宝在槐叶的棺材里,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杀人,那么是谁杀了人?杀的又是谁?张锋把勾庆成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联系在一起,凭着直觉判断:宝宝被人杀了,尸体就在槐叶棺材里。

人命关天,非同小可。张锋匆忙离开酒家向县局作了回报。县局同意立案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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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锋由部队转业到地方不满3个月,还保留着军人的那种果敢与勇猛。他虽然对法律不甚精通,但对心理学却颇为熟悉,很快就拟定了一个以虚击实的行动方案。派出所全体干警出动,带着酒醉如泥勾庆成去了桑树坪。

026。桑树坪夜话 (二六)

十八

张锋之所以带勾庆成去桑树坪,就是要通过察颜观色来断定勾庆成是不是嫌疑人。通常,一个罪犯只有在极度恐惧,矛盾,神志错乱时,才可能自说自道,不经意中吐露自己的隐密。当时的情形与勾庆成的反常表现都使张锋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才大胆地作出了这个“投石问路”的决策。

槐叶是王富才的儿媳,死了当然要埋在王家老坟里。王家老坟在桑树坪村后的半山坡上。

张锋一行来到桑树坪,先找着一位村干,作了介绍。由这位村干带路,警车呼叫着王家老坟开去。

村里人好奇。警车去王家老坟干什么?也一齐向王家老坟拥去。

从町坂镇到桑树坪20多里。勾庆成仰躺在车里的担架上,这一路的颠簸不但没把他颠醒,反倒酣声如雷。

几个干警刚把勾庆成从警车上抬下来,村里人就赶到了。人们一看公安把勾庆成抬到槐叶坟头,个个手里拿着铁锨、镐头,就猜想着是要挖槐叶的坟,有人就回村告诉了高月娥。

对村里人来说,被别人挖坟是天大的耻辱,比盗墓做贼还丢人。是做人最大的忌讳。

高月娥颠的速度比平日快多了,不一会儿就颠来了。分开人群挤进去,厉声喝道:不能挖坟!

张锋看了一眼这中年妇女,问道:你是谁?

高月娥指着担架上的勾庆成,说:我是他娘。

张锋:你咋知道是要挖坟?

高月娥反唇相激:你们手里拿着那家伙,不是挖坟,是来修坟的?

立即就有人跟着喊:这是桑树坪,不是荒山野坡。

你们随便挖坟,就是在我们王家人头上屙屎!

公安有啥了不起,把他们的家伙收了!

随着这声喊,一些村民围过来就要动手。张锋一挥臂膀:乡亲们!我们是执行公务。就是挖坟也要征得主家同意,决不会乱来。干扰执行公务是违法的。我数5个数,谁再不后退,就按干扰执行公务处置。1——2——3——4——还没喊出5,人们就迅急地朝后猛退。谁也不愿以身试法,高月娥也退到人群中。

这一刻格外的静,没人喊叫,没人说话,连咳嗽声也没有。张锋看看酣睡的勾庆成,又看看表,眉头拧成个疙瘩。

高月娥走出人群,指着担架上的勾庆成,说:我是他娘,能不能上跟前看看。张锋挥挥手表示同意。高月娥这才走过去,蹴在儿子跟前,晃晃儿子头,说:庆成,庆成,公安要挖你媳妇的坟,你快醒醒呵!任凭高月娥摇晃,勾庆成依然酣声不断。她略一沉思,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高高举起在空中一晃:谁能把庆成弄醒,我出钱。

人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惋惜地看着那两张百元大钞,却没人去接。唯独三扑棱搓着手,晃晃悠悠走过来: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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