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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自己的孩子有时都吃不饱,却还要养活逃难的几口人。

母亲是个美人胚子,岁月的沧桑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惊慌过后,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穿上了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引来不少媳妇的“啧啧”声。母亲把自己的一件衬袄送给了大妈,大妈非常喜欢,说自己一辈子也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做法师的外婆给母亲买了许多好看的衣服,都是绫罗绸缎的料,陕北人哪里见过?可惜只带了几件,其他都被洪水冲走了。外婆原来准备在这里喘口气就走,母亲却不想走了。看得出来,父亲是个老实人,从见他的第一眼起母亲就这样认为。更让母亲动心的是大伯一家待他们很好,父亲又没有孩子,年龄也不算太大,天瑶地肥水美,物产丰盈,困头年月的,还往哪里走?

《血色高原》第六章(6)

大妈一开始就看出了父亲的心思。父亲离婚也有些年头了,这些年相了不少次媒,他横挑竖捡,都没有合适的。母亲来后,父亲突然变得勤快起来,早晨早早就去挑水,把大伯家的缸也挑满了,然后争着和外婆扫院子。赶集的时候,他甚至买回了半斤水果糖送给大哥。于是,大妈作媒,奶奶作主,母亲就不走了。

那一年我的母亲还不到20岁,而父亲已经快30岁的人了,但一点也不显老,看上去跟20多岁的小伙儿差不多。父亲生得白净,可能是遗传了奶奶的皮肤。爷爷去世得早,听说得的是什么猛病,早晨起来还好好的,中午从地里回来就不行了。那时父亲还小,姑姑还在吃奶,一家人突然之间失去了主心骨,奶奶哭得昏天黑地,很长时间没缓过气来。奶奶是个要强的人,丈夫死后她拒绝了很多说媒的人,没有改嫁,而是拖着四个孩子自谋营生,带着他们把光景过下去。奶奶的付出得到了很好的回报: 大伯娶到了媳妇,父亲也娶到了媳妇,光景和有钱人比差,比村子里大多数的人却强很多,奶奶满足了。

母亲结婚的那天很隆重。按说都是二婚,一般人草草办一下就行了,没有人愿意再大张旗鼓,可奶奶不同意。奶奶说林家是村里一大户,我们属明媒正娶,不能偷偷摸摸地把事办了,应该铺张一些,让大家都知道。

母亲的媒婆便是大妈。这个后来成为母亲妯娌、在日后给予母亲多方关照的女人也是个苦命人,她也是改嫁到这里来的。说媒这个过程很重要,外婆和奶奶都十分计较。奶奶一开始对这门亲事是有所顾忌的,因为她嫌母亲带着孩子。还有那个外婆,整天神神叨叨的,装神弄鬼,说经念佛。最要紧的是她还有两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年龄,一家子突然多了几张嘴,粮食会非常紧张的。奶奶眼光高,她一直认为凭父亲的模样,是可以再找一个黄花闺女的。可惜父亲离婚已经四五年了,没有一个黄花闺女愿意上门,这极大地打击了奶奶的自信心,使得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件事情。当她看见父亲像一只公鸡整天围在母亲身旁骚情的时候,奶奶到底没有足够的勇气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大妈在征求奶奶意见的时候,奶奶闭上眼睛说了一句话: *你告诉国政(父亲的名字叫林国政),外路来的女人不实靠,以后有啥事儿,他不要后悔。大妈把这话告诉了父亲,父亲当即果断地表态: 这辈子就是跟英子做一天夫妻,她要走,我也不后悔!大妈理解父亲的苦衷,光棍的日子不好过啊,尽管她待父亲一直亲如兄弟,但光棍的一些实际问题是谁也解决不了的。

大妈征得奶奶的同意后来到母亲住的厦屋,跟外婆正式提亲。外婆一开始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看见父亲天天来献殷勤,她还提醒母亲要注意,嘱咐大哥病好了就继续上路。后来外婆发现母亲并不怎么反对父亲,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没事的时候跟父亲一起干活,顺便观察父亲的一言一行,结论是父亲还算个老实人,起码比祝俊会疼人,也比祝俊勤快一些。想起祝俊外婆的眼睛就开始湿润,不管咋说,他是她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因此即使他最后钻到寡妇的屋里不出来,外婆依然没有恨过他。可怜他的福分太浅了,竟然没躲过一场洪水的劫难!外婆在离开的时候曾在平子的坟前给祝俊堆了一座坟,里面埋着他的一顶帽子,让这两个孤苦伶仃的男人好歹有个伴儿。外婆在两座坟前插了几根柳条,几年后这些柳条将会长大,枝繁叶茂,因此即使一场更大的洪水冲走了坟茔,柳树还是会留下来的。

大妈提亲的时候带来了两身衣服,一身给母亲,一身给外婆。另外还给大哥买了一个项圈,给抗战和铁蛋买了一把糖。外婆热情地招呼大妈坐下,烧开水让她喝。大妈喜气洋洋地把事情挑明了,母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脸蛋还是红得像熟透的柿蛋,浑身像充满了氢气,轻飘飘地往上浮。两个孩子拿到糖后高兴地出去了,大哥看见项圈也非常高兴,张罗着要母亲给他戴上。母亲一边给大哥戴项圈儿一边听大妈和外婆拉话,她们拉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东一句西一句的,没有章法。末了,大妈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父亲希望尽快把婚事办了。

外婆朝母亲瞥了一眼,发现母亲的脸上浮着两朵红云,正在笑眯眯地把大哥的头发理顺。大哥的头发又黑又旺,都能扎起小毛辫儿了。

外婆说: 他婶,你们看着张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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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高原》第七章(1)

1。

父母的婚礼花了家里的一担粮食,这在村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尽管大家都行了不同程度的礼,过事的当天全家出动,都来了,但回到家后却闲言碎语,说父亲为了这样一个二婚女人,不值。

父亲可不这样认为。父亲觉得这是他人生的重要时刻,甚至比第一次结婚的时候还要重要。第一次结婚的时候父亲也是请了全村的人吃饭,吃掉了一担多粮食,以致媳妇到家后第二年就没啥吃了。父亲的那个媳妇跟奶奶犯克,从她到家的那天起奶奶就觉得气怯胸闷,常常吃不下饭。后来争吵便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女人受了委屈就跟父亲找事儿,整天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奶奶让阴阳先生算了一下,阴阳先生说父亲和媳妇大相不搁,在一起主凶,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哩。奶奶听后大吃一惊——当初就有人提出这个问题,自己没在意儿,没想到真的来报应了。看来这个女人是不能要了,算命先生说再继续下去,父亲会有生命之虞,奶奶于是不管父亲愿不愿意,毅然决然地撕断了这门婚姻,把女人赶回娘家去了。奶奶说乘着你们还没有娃儿,要不就会麻烦大了。父亲虽然谈不上对那个媳妇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在一起的日子毕竟也有过一些欢乐的事儿,父亲不忍心就那样把人家给休了,为此郁闷了很长时间,有一年多的时间他很少讲话。

我的父母结婚的时候正是解放初期,到处一片艳阳天。那段时间父亲的心里也跟天气一样晴空万里,没有一丝儿云彩。母亲到家后由于生活上得到了改善,身体也得到恢复,所以出落得更加漂亮,一些人还以为母亲是个闺女,第一次结婚呢。父亲和母亲就住在父亲原来的厦屋里。厦屋不大,有一丈入深。厦屋的北边盘着十块基子(土坯,约一平方米左右)的土炕,占用了一间房子,另外一间便是厨房了。厨房的一间和隔壁三爸的那间相通,有一个门洞。这个门洞在我记事的时候几次次被堵上,又拆了开来。母亲结婚的时候门洞被堵上了,三爸的那间另外开了个门。跟母亲住在一起的还有大哥,那几天被临时安排在外婆的身边,厦屋的大炕留给了父亲和母亲足够的空间。大哥拼命地反抗了一阵,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妥协了。

母亲丰盈的身体带给父亲的是全新的感受。同样是女人,母亲和以前那个干瘪的女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母亲白皙的身子像熟透的山葡萄一样甜蜜动人,阳光一浪一浪地掠过,山谷里的葡萄汁汇织成了温暖的小溪,流光溢彩,香气袭人。父亲深深地陶醉了。

母亲婚后要求父亲把南房收拾一下,父亲同意了。外婆住的南房实在太破了,天阴下雨里面就跟外面一样,没一点遮拦。父亲从沟里背回了许多柴禾铺在上面,然后给柴禾上堆了泥,泥上搁了瓦,这样房子就不漏了。父亲的殷勤遭到奶奶的极大不满,她数落父亲刚一结婚就围着婆姨转,没脓水。外婆住的南房没有锅灶,以前都是母亲把饭做好后端下去,奶奶虽然给脸色看,但并没有制止。母亲结婚后,奶奶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她整天对母亲指手画脚,嫌母亲起来得晚,饭做得咸,馍蒸得不酥,炕烧得不热,等等。后来母亲给南房送饭也不许了,奶奶要外婆她们自己起灶。外婆不会盘锅灶,弄得锅台一做饭就冒烟,熏得眼泪都下来了。奶奶看见了就开始骂: 熏贼哩?不会做饭就不要吃了,把房都熏黑了,以后还咋住人哩?外婆抹了一把眼泪,默默地不做声。后来她做饭的时候就在外面垒了个锅台。外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念一会经,奶奶听见了就烦,说家里又没死人,天天念得什么咒?外婆于是要求住到寨子下面的土窑里,母亲不同意,外婆坚持要去,于是大伯大妈便帮着外婆弄了几块泥基板,给土窑里盘了炕,父亲在里面砌了锅台,外婆、抗战和铁蛋就有一个新家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血色高原》第七章(2)

外婆搬到土窑后拒绝再要母亲送来的食物。母亲说我那婆婆也太恶了,她怎么能这样待你啊!外婆说你婆婆没有错,错的是我,打乱了她的生活。英子啊,抱怨别人的时候先要检讨自己才对。外婆每天天不亮就去沟底砍柴,然后在镇上逢集的时候卖掉,买回一些粮食和必须品。有一次大伯的女儿福荣病了,扎针不管用,吃了医院的药也不管用,外婆于是就用土方子给她治病,结果两天后孩子的病就好了,大伯一家很感动。过了两天,村子里有一户人家的老人病了,请外婆前去看病,结果外婆也看好了。渐渐地,外婆会看病的消息传了出去,前来找外婆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外婆不用再出去砍柴了。

外婆看病的时候跟一般医生不同。医生看病是开药方,外婆不是。她首先要求病人家属准备香火,设香案,然后点燃蜡烛,开始做法。外婆做法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说着我们谁也听不懂的咒语,过一会大声地唱一句,把人吓一跳,接着她会猛地一口气吹灭蜡烛,用手里的刀具狠命地往地上砍去。外婆每次做法都很认真,一场法事下来,她的脸上都是汗,头发也湿成一绺一绺,腾腾地冒着热气。停止念经的外婆已经恢复了常人的状态,她蹲下来从香灰里粘一些出来,跟她提前准备好的药混在一起,然后嘱咐病人回去喝掉。如果病情比较严重,外婆还会把自己的手指弄破,给药里滴一两滴血,说这样效果会更好。外婆刚开始做法的时候我们都有些害怕,渐渐地就习惯了。但我一直很纳闷: 这样装神弄鬼的法术真的能治病吗?我于是就问母亲,母亲沉吟了一会,说其实单靠法术是治不了病的,它给人不过是心理的安慰,要治病还得靠偏方。你外婆掌握着很多民间偏方,她知道用什么药治什么病,治好了很多人的病呢。

我们于是觉得外婆的法术不再神秘了。

2

父亲和母亲婚后的日子是甜蜜的,跟千千万万人一样,幸福美满。母亲的到来让父亲结束了光棍生活,没有女人的日子太枯焦,父亲算是体验了;父亲的知遇之恩令母亲十分感动,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她就十分憧憬,不像当初和祝俊,心里的疙瘩始终未解。后来,那个男人公然背叛了母亲,母亲一度曾万念俱灰,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要不是外婆和大哥的牵挂,她也许会走上另一条道的。父亲热情大方,憨厚老实,那宽厚的臂膀让母亲感觉到了温暖和依靠。然而这桩婚事在村里人看来并非好事,大家保持观望的态度,都说父亲娶回了一个花瓶,中看不中用的。农村人嘛,光景日月要靠一镢一锄、一锨一犁地干,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些才是实实在在的日子,花容月貌不能当饭吃,浪漫的爱情需要严冬的考验,谁没有三天的热度?热一辈子才算热呢。父亲不信这个邪,他觉得母亲就是用来浪漫的女人,母亲细皮嫩肉,人面桃花,这样的女人搁在大风大浪里太可惜了。母亲和其他女人不一样,走在村里别人多看两眼父亲都不愿意。

母亲婚后很勤劳,家里家外一把手。但父亲很有主见,他只让母亲干家里的活,外面的活他和三叔包揽了。父亲觉得母亲是天上的大雁,这只天鹅(我们那里的人都认为大雁和天鹅是一种鸟类)只不过是飞累了,她歇歇脚还会再飞走的。母亲争究了一阵,妥协了。

《血色高原》第七章(3)

母亲深居简出,整天围着锅台转,这引起了天瑶村人的极大兴趣。他们白天见不到母亲,于是晚上便成群结队来串门。串门的都是男人,女人没时间,也没有那份雅兴。男人来了就东拉西扯,家长里短前朝古代天南海北云里雾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眼睛却始终罩着母亲不放,间或开一些不咸不淡半荤半素的玩笑,引得母亲嫣然一笑便算得上成功,这一晚睡梦里都是笑颜,“咯咯咯”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媳妇莫名其妙,于是就用胳膊捅一下,再捅一下,说梦见吃喜妈奶啦?看把你美的!男人朦胧中翻了个身,倒向另一边去了,不一会又是“咯咯咯”的一阵笑声。女人于是就掌灯观察,观察了好久也没弄清楚是咋回事儿。

这样的情形,父亲显然不乐意了。母亲也不堪其烦,讨厌起那些人了。但顾及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却又不好给人家使脸色。奶奶生气了。奶奶说母亲是个招苍蝇的货,这伙人没事干,晚上得熬多少油啊!父亲觉得也是,于是便给串门的人使脸色。男人们装着没看见,一如既往地按时报到,一如既往地前拉后扯,嘻嘻哈哈,间或跟母亲开一些过分的玩笑。父亲吹胡子瞪眼,把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这种情况下,场面就相当地尴尬了,来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后来,母亲对这些人也毫不客气,男人被拒之门外,渐渐便少了起来。

一天,母亲去邻居家借农具,去的时间长了点,父亲便撵了过去,发现母亲正在跟邻家男人在院子里拉话。这个男人对母亲早就垂涎三尺,经常找机会和母亲套近乎。父亲气不打一处来,把门狠狠地掼上走了。母亲赶紧跟了回来,一进门就被父亲掀倒在地。母亲的哭声引来了大妈,大妈拿着一把扫帚便往父亲身上抽。父亲丢了母亲,把大妈手上的扫帚夺了过来,扔在地上。大妈说绝死鬼啊,挨枪子的!你好凭无辜打人哩?父亲僵着脖子,板筋冒得很高,眼睛气鼓鼓地盯着母亲说,你让她说!母亲哭喊着扑了上来,说俺做下啥不要脸的事了?你让我说啥?父亲说你跟那谁鬼弄不清!母亲说你有啥凭据啊?邻里邻居的,借个铁锨都不行了吗?林国政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大妈说国政啊,你咋是这熊样子?英子走得端行得正,一条村的人都看得明白,人家借个家具就咋了?那你把你媳妇整天拴在裤带上,啥也别让干?实话告诉你: 娶上英子是你娃烧了高香,你不要烧糟了,烧糟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了!父亲把头仰向一边,脖子上的板筋已经没刚才那样突出了。母亲见大妈替自己说话,委屈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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