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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园>李敖的冷眼狷行 > 第17部分(第1页)

第17部分(第1页)

张床,这下子好了,清风自门而来,臭气由门而起,而他又贪睡,睡必脱鞋,鞋一脱下,与脚对臭,全连都当其冲。好在终日奔波,大家的脚也未尝不臭,无从计较,只是张永亭的,以一当十而已。

张水亭不但摔交第一、脚臭第一、枪法也是第一。他的枪法,全连无出其右,但在射击训练时,却每每相左——他并不好好放枪。他懒洋洋的,拿起机枪,在一尺距离内,朝土堆集中射击,然后挖开土堆,刨出弹头,包在一起,到外面当废铁卖。——你“政府”抓老子来当兵,给老子这么可怜的军饷,却舍得花大钱去造枪炮子弹,老子就给你浪费一下,变成废铁吧!这种靠卖废铁赚外快的也不止军人,每当射击训练时,前面靶场远处,就有不少穷老百姓等在那边,炮声一停、枪声一歇,他们就蜂拥而至,去挖弹头,因而误炸误伤之事,时有所闻。尤其许多的苦小孩子,因无知敲废弹而发生的惨剧剧,更是不少。

张永亭是老兵,阅战已多,自然受过伤。但他的伤,都在背上,后腿上,全身正面却没有。原来他逢战必逃、走为上计,所以虽有受伤的光荣,无奈全在背后,为此李敖常常笑他。有一次他连赢三次摔跤,因他为全派增光,李排长特意买双喜烟赏他。他那天很开心,当众大谈从军史,最后向阿兵哥们指着李敖说:“头一次上战场没有不怕的,你们平时看他张牙舞爪不可一世,可是他若上战场,前面砰啪枪一响,他后面噗嗤屎就来了!”他说话滑稽、表情生动,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来,李敖也与兵同乐,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张永亭对李敖可谓忠心耿耿,他别人的帐都不买,李敖让他做事,却往往成功。张永亭有次向李敖抱怨,说自己当兵这么久,从来没给人擦过枪,可已给李敖擦了好几次枪了。但说归说,擦还是接着擦。还有一次在雨中演习,李敖在狭路上吃饭,头上是雨,饭盒盖住一半,边吃边流入雨水。饭后躲到一茅棚,脱衣扭干,这时张永亭出现:他竟偷偷违反军令,冒雨溜回营房,自动替排长取来干内衣换——一个自己背心经常穿一周而不换洗的家伙,居然对排长如此细心照料,真是难得!

一般说来,预备军官在部队,学问有余、经验不足,李敖对自己这一类人的素描是:“白白的、俊傻的,一副近视眼镜,经常总是遮在低戴的帽沿底下,背有点儿驼,走起路来大摇大摆,谈吐之间总是脱不掉他在大学时代的那种书袋气,站在队伍前面,慌手慌脚,喊口令像踩了鸡脖子,一点没有收叱咤风云的味儿。”正因为预备军官给人的印象如此,所以老兵常常作弄这种上级。但李敖却颇有悍气。那时他受海明威影响颇深,向往那种文人的武人式勇敢,逢难不避、有苦先尝,而且对自己的阳刚之气,颇为自得;有跳降训练、突击训练机会,无不自动请求参加。可是营长一律不准。理由是:“我们老军官出事死了,死就死了;你们预备军官出了事,对上面、对外面不好交代。”就这样,李敖眼睁睁失去了一些耀武扬威的机会,但他总不甘心,总想找机会炫耀一下自己的勇敢无畏,不过有一次却因这种勇敢而闹出十七师建军以来最大的笑话,甚至说是世界陆军史中最大的笑话。

3.野战部队李排长(3)

笑话是这样的。

1960年7月23日,举行“连测验”,清早四点,在黑暗与冷风中,李敖与连长坐吉普绕过台南县新化,在新化镇南边五甲势地方的甘蔗林中接受命令,并勘察地形。到了九点三十分,攻击发起,李敖勇敢过度、性急如火,一听前面枪声,又阻于眼前小山,看不清情况,就下令全排,跟他向左沿小路绕到山前。李敖亲率七五炮组带路,六O炮组尾随,仍不顾枪声,朝前攻去。顿时前后枪声大作。张永亭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赖来,不干了,他大叫:前后山上正在相对射击,我们夹在中间。这仗怎么打法?这时裁判赶来,指责李敖,说你这排长怎么这么性急,你们连的第二三排都远在后面,你这兵器排怎么跑到前面来了?我抬头向右细看,果然山上是自己这一方的部队。按兵力配备,兵器排是炮排,理应殿后支援,如今这么快就跑到前面来了,如此变换阵地,也变换得太神速了。

这次洋相可出得太大了。从此每逢玩笑,排长们就笑李敖“七五炮打冲锋”,虽勇气过人,但所用武器,并非冲锋所用。——冲锋都是用步枪上刺刀的,怎可用起好几个人才抬得动的七五炮?这一馊事,令李敖终身难忘。多年后李敖看电影《巴顿将军》,看到巴顿将军用手枪打飞机、以司令官指挥交通的那种荒腔走板的击气势与奇趣,李敖才对自己当年的荒腔走板稍有自解自嘲,心想巴顿杀得性起,用“七五炮打冲锋”的戏剧性动作,也许大有可采吧?

4.以肉体训练进行精神训练(1)

当时的预备役军官几乎无一例外都在数退伍的日子,可李敖却充实地利用这段难得的肉体训练的机会加强精神训练。他的肉体虽奔波于日晒雨淋凡夫俗子,但他的精神却独与天地往来,神驰他方。

当时象李敖这样的预备役军官几乎无一例外都在鬼混、“数馒头”、数退伍的日子,可是李敖却充实地利用这段难得的肉体训练的机会加强精神训练,在这方面可说李敖是蓄谋已早。他的肉体虽奔波于日晒雨淋凡夫俗子,但他的精神却独与天地往来,神驰他方,没有人知道他这样肉体与精神交错地生活着,可是他显然在日复一日地这样生活着。他为自己自豪。

军中的艰苦生涯更凝固了李敖的悍气与斗志。9月9日,李敖写信给马戈、景新汉,表明了自己的这一志向:

在这“水深波浪阔”的时代里,我们是多么渺小!多么无力!又多么短暂!如果我们能在环境允许的“极限”下,伺机蠕动一番,说说我们想说的,做做我们想做的,捣一下小乱、冒一下小险、使老顽固们高一高血压,大概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能耐”了!我们还能怎样呢?我们岂配做“杀头生意”么?

因此我说,在环境的“极限”下,我们少做一分懦夫,我们就该多充一分勇士;能表白一下真我,就少戴一次假面。如果我们能高飞,我们希望飞得像只多谋的九头乌;如果我们与覆巢同下,我们希望不是一个太狼狈的坏蛋;如果我们在釜底,我们希望不做俎肉,而是一条活生生的游魂!

本着这点可怜的持身观点,我忍不住骂你们两位不脱“乡愿”之气,你们在血气方刚之年就垂垂“稳健”起来了,就带着老成持重的口吻主张“多少融合一些。”(老马)和“何

必曰‘绝’”(老景)了!你们也居然浇我凉水、扯我后路了!

路是那么长,我们随时会倒下,死就死了,又何必“正首丘”呢?青山多得很,到处都可埋我们这副不算重的骨头,在重归尘土的刹那,愿我们都能刻上几行带有彩色的里程碑!

做了陆军,又下了部队,下了野战部队,就不能不天天折腾训练,殊少宁日。李敖属于“前瞻师”,是美援的部队,花样也最多,每当他后来翻看那时的日记,犹心有悸!

8月2日:

一、阴雨中醒来,黑暗中集合,出营门大风雨,冒风雨行军甚速,过新化转双兴里,北过西势村、新竹村、大弯、妈祖庙,抵归仁时已中午,疲劳不堪,脚痛而落伍,躺在教室的讲台上,喝了一口周排长送来的酒。下午改坐四分之三炮车,雨中浑身里外皆湿。为了等部队,车边走边停,我感到很冷,用毛巾围在脖子上稍御寒,甚苦恼。傍晚抵阿莲,又看到我所喜欢的大岗山。今日我行三十八里,夜在阿莲教室外扭干衣服,阿兵让出水泥讲台给我睡,被也湿了,勉强架起蚊帐,天黑即眠。二三小时后,吴照把讲台一撞,头顶架蚊帐的抬七五炮大竹杠掉下来,打了头一记。

二、半夜醒来,一片漆黑,浑身酸痛,水门汀愈睡愈凉,张永亭臭脚伸过来,一夜蹬我好几次。

八月三日

……军复北进,次深坑村,途中卖菠萝者过,两行队伍一直望之。在深坑村集结,坐在竹上,把绑腿鞋袜穷晒一阵……

八月四日

一、晨睡起腰酸背痛。黑暗中行抵关庙北边,大骂高兴记一次,可算是当官以来第一次大吵,解散炮一班为其背三OO,晨雾中拂晓攻击,我身兼排附及六O组长,过许县溪,

菊生欲负我,我却之,毅然下水,水深及膝,连过三河,在烂泥中摔一跤,枪端撞我右下颚,痛不可言。在菠萝地中行进,刺腿之至。看四二射击及战车冲锋,攻下虎山后东转直达埤子头。在埤子头警所中午饭,看阿兵们买菠萝实在很想吃,可是身上一文不名(仅余六十三元于前晚请客了),又以不愿身蹈军纪故也。阿兵送菠萝给我,我亦拒之。午饭后鞋袜尚未晒干,正边晒边读书之际,又复出发!转赴双兴里,途中小憩,吴信忠言其当兵十八年,今年已四十,日觉体力不支。在双兴里小憩,再晒鞋袜,末几又上车去新化农职接受命令。大便仍少,在校中洗头手,写日记,躺在水泥台上小眠,蚊子甚多,又苦牙病,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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